白惜言约瑞莎与谢翎出来喝下午茶,做东的来晚了,谢翎与瑞莎正隔着一张桌子毫不客气地用博大精深的汉语来侮辱对方。瑞莎稍微丰腴了些,珠圆玉润反而更漂亮。
“好久不见,你更漂亮了。”白惜言与起身的瑞莎拥抱。
她忍不住莞尔:“你才是,怎么岁数长了反而越来越迷人了? ”
已经分手的旧情人见了面竟是这么和谐友爱的画面,谢翎忍不住要翻白眼,冷飕飕地说:“既然再见钟情,那就赶紧复合吧,你们家小暴龙也不用闹腾了,社会都和谐了,全国人民又能相信爱情了。”
白惜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谢翎讪讪地闭上嘴。
约瑞莎见面是为了元元的事情,虽然她不介意照顾元元,可他不能厚着脸皮再麻烦她,毕竟他们已经不是恋人了。而叫着谢翎一起喝下午茶,美其名曰好友团聚,可真正原因是避嫌。瑞莎心里也很清楚,说一点都不苦涩是骗人的,可白惜言举手投足之间太优雅得体了,她也不会失了风度。
“刚见元元时我吓了一大跳呢,也不过两三年的工夫,一下子就变成大姑娘 了。不过是太年轻了,发生了不如意的事这样愤怒哭闹离家出走,哪里能解决问题呢?”瑞莎拨动着红茶里的柠檬片,有些发呆,“……时间过得真快,刚见她还在背着书包上小学呢,如今都到了为恋爱发愁的年纪了。”
谢翎不怀好意地笑:“能不快么,我们都认识十几年了,你都从清秀少女变成胸部下垂的俄罗斯进口混血大白猪了。”
瑞莎淡定地笑回去:“彼此彼此,谢公子的屁股也没能脱离地球引力嘛。”
“你继续追忆你的似水流年嘛,你不是一向把我的话当放屁嘛,认真你就输 了。”谢翎拿了点心放在洗白的牙齿间,不再气她了,把下午茶搅黄后白少的怒气他不愿承受,“对了,小暴龙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们分手,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白惜言毫不避讳,淡淡笑了:“……我与小桐亲热被她撞见了。”
谢翎有些后悔自己多嘴问了这个,心里别扭得很,只能掩饰地喝茶。
“不过被她知道也好,原以为时间久了她能理解,所以她要我保证好好考虑与瑞莎复合,我就含糊地答应了。是我随便做出承诺又做不到,元元那么希望和瑞莎成为一家人,生气也是正常的。”白惜言抱歉地说,“是我们做长辈的把她宠坏了,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地给瑞莎添了麻烦。不过,她自己已经懂得感情被人否定的痛苦,早晚也会明白大人的心情的。”
瑞莎点头:“她这两天的确平静很多了,态度也有松动了。”
这个下午茶的聚会,先是说元元的事,又聊了瑞莎的新工作和白惜言的养生心得,谢翎那里套不出什么来,瑞莎感觉得到他好像过得并不是那么幸福。他们一直 聊到下午五点才散场。时间凑巧赶上苗桐下班,白惜言打电话给小莫不用去接,他自己驱车去了星光大厦。
苗桐搀着大肚婆魁姐一起从社里走出来,即将为人母的女人唠叨得最多的就是怀孕趣事。一个胎动都能让她兴奋地聊个半天,编辑部的未婚姑娘们都怕了她,也只有苗桐这个老实人是她的忠实听众。
“要是以前谁告诉我,有一天我会盼望自己体重增加,我是打死都不相相信的。
可现在站在称上看见体重增加就倍儿乐,因为肚子里的宝宝在长大啊。”魁姐一脸骄傲,“等你以后快做妈妈的时候就懂得啦……哎,又踢我了,我儿子说不定是个天生的足球运动员,能踢出亚洲。”
苗桐新奇地盯着她的肚子,把手放在明显地鼓出一小块的肚皮上:“这是…… 小朋友的脚? ”
“哈哈,是不是很好玩儿? ”
苗桐把手收回来,偷快地点头笑了。
这笑容好似水涌出泉眼,清澈又有生命力似的,让几米外的白借言一下子愣住了。
最近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与苗桐之间有些不对劲,可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他总以为是工作忙的原因,人忙起来就会疲惫自然谈情说爱的心思也少了。 刚刚脑中白光闪现,他瞬间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发自内心的愉悦和单纯扯动面部肌肉而制造的表情是不同的,好像从那次争吵以后,她都没有真正地笑过。
苗桐边系安全带便问:“今天怎么特意来接我,有什么事吗? ”
白惜言不知为何不敢看她的脸,伸手把音乐的声音调整到可以聊天的大小:“我下午在附近跟约了的朋友聚会。”
“这样啊。”苗桐从包里翻出摄影杂志,找到窝角做标记的那页。
家里的书架上多了好几期摄影杂志,苗桐是每期都买,手中的这是最新一期。 白惜言有些奇怪,她又没相机却买了堆摄影杂志,简直搞不清她的逻辑。他心里乱,表面不动声色地维持平稳的语调:“如果对摄影有兴趣的话,那就去买个单反相机再收几个好镜头,光看杂志就能学会吗?”
“我有空就去买。”
“现在有空,要不要去买?”
“不用,我跟林乐都说好了。”
过了一会儿,白惜言突然问:“……你怎么不问我下午约的谁?”
苗桐认真看着杂志,手上还拿笔画着重点,含糊着:“哦,约的谁?”
“我以前的女朋友瑞莎。”
“噢,她过得好吗?”
她过得好吗?这是什么反应?就算没反应也好,什么都没这样心平气和来得伤人。白惜言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被她事不关己的模样气得半死,他突然拿过她手中的杂志扔到车窗外。苗桐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他发白的脸有些茫然。车窗外是飞速后移的云杉,速度还在继续飙高,她有些心慌:“惜言,车速太快了,慢点……”
白惜言冷笑:“怕什么,你可以滚回你自己的世界里继续看杂志!”
“这太危险了!会出事的!”
“……那就死在一起好了。”
苗桐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地在愤怒什么,也不知道如何配合他才能让他息怒,只能大声哀求他:“别这样,你怎么了?是我哪里又做错了?”
“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这样忍气吞声地跟我过日子?你把我当什么?”
“你误会了,我没有忍气吞声,你听我说……”
白惜言恼火地打断她:“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你的情人!你是真的爱我还是把恩情当成了爱情?你以为你是田螺姑娘吗?像献祭一样对我百依百顺不添半点麻烦,你不累吗?”
“你冷静些,我从没这样想过,你不要随便冤枉我……”
“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
“当然……”苗桐立刻回答。
白惜言疾言厉色地说:“那现在笑给我看!”
苗桐一怔,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在这种情况下她连笑的动作都不知道怎么做。
“笑啊!为什么不笑?!”这是她没见过的陌生的白惜言,犀利冷漠咄咄逼人。
苗桐笑不出来,车内的氧气好似被怒火燃烧殆尽,她觉得窒息,下意识地伸手去开车门。白惜言始终观察着她的举动,只是开车门这个动作完全在意料之外,他慌张地喊着:“危险!”一手拉住她,一边眼疾手快地减油门踩了刹车,车轮在柏油路上发出剌耳的摩擦声,惯性让毫无防备的苗桐重重地撞到了挡风玻璃上。
十几秒后,白惜言才稍稍回过神来,因为被他的双臂勒得喘不过气的苗桐在小幅度地挣扎,他惊魂未定拉起她慌慌张张地上下检査:“撞到了哪里?受伤了吗?有哪里疼吗?”
刚才车速很快,右边直立的陆坡有十几米,下面是浅浅的乱石堆积的山间溪流。刚才苗桐若真的掉下去,他不会乐观到以为她有机会活下来。他脸色煞白,眼神都不大对劲了,神经质地上下摸索她的身体。
苗桐被他的样子吓坏了,用力摇头:“我很好,一点事情都没有,真的没事……”
直到确定她真的毫发无伤,只是额头肿了个包,并不是那么严重,白惜言才慢慢平静下来,精神一放松,连躯壳都疲惫不堪。
他从后备厢里找出烟和打火机,靠着路边随意坐下来。天边夕阳如火,倦鸟成群的归巢,山间潺潺的流水声夹杂细琐的虫鸣,浓绿流淌的树海镀了层瑰丽暧昧的油彩。只是这景色再美,他也无法感受到它的温柔秀丽,只觉得眼前这残阳如血,一草一木都充满了恶意。
苗桐在他身边抱着膝盖坐着,身后不停有车呼啸而过,淡紫色的烟色里日头下沉,天边的云是层层叠叠无比瑰丽的淡紫色,而后一点点地被愈来愈深的蓝色吞没。
他们都没有说话,直到光线弱到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
最后是白惜言先开口:“我们之间毕竟是差距太大了,在某种意义上我几乎能算得上是你的养父。从一开始你就把我摆在神位上,远远地把我看得又光辉又伟大,心里充满了感恩和崇拜,即使后来我们相爱了,我也无法从那个神坛上走下来……所以你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小心翼翼配合我的心情,可没有哪对普通恋人是这样相处的。即使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你也不会提出分手的,这种只能由其中一方来喊停,另一方只能配合的恋爱,算什么?你终究没办法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恋人,这让我有时候会怀疑,你对我是爱多一点儿,还是感恩多一点儿?”他的声音不沉重,却是二人都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夜色里白惜言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他笑了,“小桐,对我坦诚些吧,你有生气不满的权利,也有喊停的权利,恋人之间是公平的,否则就不是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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