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越是这么说,荀馥雅心就越是控制不住打颤。
渐渐地,她感觉自己眼底已经蕴起了一层层雾气,怎么也散不去,就快变成滚烫的泪滑落了。
谢昀将手帕丢到一旁,手指凑到她唇角摩挲安抚:“我记得那次你从梦中醒来,之后一直在哭,身上都是汗水,第二天就发烧了。”
荀馥雅困惑地看了他一眼,眼眶通红:“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谢昀一只手落在荀馥雅后颈捏了捏:“你刚到谢家的时候,虽然你不记得,但我记得。”
荀馥雅呼吸不畅,胸口被某些情绪压的快要窒息。
谢昀小心翼翼地哄着她:“你每次做完噩梦,情绪总是不稳,总拿我撒气。”
荀馥雅心虚地垂眉:“我哪有。”
谢昀低笑,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非常好听:“没事,我就爱你找我撒气,总比不理我的好。”
“……”
抬眸凝视着谢昀那一脸认真的表情,荀馥雅如鲠在喉。
“以后再做噩梦,你就告诉我。”
此刻,谢昀眼底满是柔软与缱绻。
她太了解荀馥雅了。
外表看着决绝冷漠,其实内心比谁都敏感柔软。
他知晓荀馥雅此刻的慌乱焦虑,捏在她后劲的手劲放缓:“我会一直陪着你,让你不再一个人在害怕的。”
说着,他落在她后背的手轻拍,始终没停。
荀馥雅失神地投入谢昀的怀里,闷声喊了一声:“谢昀。”
谢昀低声回应:“我在。”
荀馥雅失神地说道:“谢谢你。”
她太在意上一世的事了,以至于有许多时候分不清楚前世和今生,这样对谢昀似乎有些不公平。
谢昀落在荀馥雅后背的指尖一滞,低笑出声:“不客气。”
若是换做往日,在这种时候,谢昀定然会嬉皮笑脸地回一句:谢谢不必,我只接受以身相许。
再不济,谢昀也会占点其他小便宜。
可此刻,谢昀什么都没做,只想尽他所能让怀里的人心里舒服些。
他将荀馥雅小心翼翼地抱着,眼底满是疼惜缱绻。
荀馥雅对上谢昀深邃的眼眸,一瞬间沉溺其中。
其实,这一世的谢昀,真的对她已经足够好了,一直在迁就着她,受着她的气。
可她,总是放不下前世的过往。
谢昀见荀馥雅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薄唇无奈勾起,“卿卿,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荀馥雅轻摇头,沉吟了片刻,又忍不住开口道,“谢昀,你这个人真的无可挑剔。”
谢昀闻言,眉梢轻挑:“嗯?”
荀馥雅平日里没习惯吹捧别人,只是发自内心地说了两句:“身居高位,英俊洒脱,能力很强,还解风情。”
谢昀垂眼盯着她看,不知她为何突然称赞起自己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开她额头前的碎发,指尖轻轻摩挲着额前的肌肤,他低声问:“你不要离开我,好吗?你说过你会留下的。”
如今没了那一纸婚书,能不能将人留下来,他真的没自信了。
荀馥雅感受到谢昀内心的不安,蓦地闭嘴,直直盯着谢昀看。
谢昀用指尖在她眉心点了点:“一个人活着,太累了,两个人一起活,不会累。”
荀馥雅眸里盈着泪光,将自己起起伏伏的心情如数克制。
她不知道,能不能放心将自己交给他。
上一世,她曾经真心交付过,失败了,死的很难看。所以这一世,她怕了。
谢昀很害怕她的沉默,她的沉默,往往代表拒绝。
他难过地将拥她进怀里,攥紧她的手,下颌抵在她肩膀上:“荀馥雅。”
荀馥雅全身紧绷。
谢昀沉声问她:“我以后……还能喊你夫人吗?”
“……”
荀馥雅没有回答,她害怕回答。
见荀馥雅不说话,谢昀将她抱紧几分,说话的声音却在轻颤着:“这个称呼,我已经喊习惯了,改不了,这辈子大概都改不了。别的我都迁就你,唯独这个称呼,你迁就一下我,好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荀馥雅紧屏呼吸,始终没有回答。
谢昀早料到了这种结果,等了片刻,攥紧荀馥雅的手,落在身侧,向她露出苍白无力的笑容:“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
荀馥雅躺下身来,眼皮轻颤,没敢睁。
只是低声说了句:“我累了,想睡。”
谢昀面对这寒冷的空气半响,并没有离开,反而躺在她身侧,将她禁锢怀中。???
他低沉着嗓音问:“我今晚留下?”
荀馥雅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
荀馥雅思忖了片刻,掂量再三,看向谢昀:“谢昀,世上女子千千万万,你又何必对我这般执着?”
谢昀沉默了片刻,从背后贴着他的后背,闷声道:“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什么?”
荀馥雅呼吸一窒,似乎听不清楚,也似乎不敢相信。
谢昀这样浪荡的富家少爷,都弱冠了,居然还没有一个女人,实在是看不出来啊。
她蓦然转过身来,却恰好与谢昀对视。
两人对视,气氛一时间说不出到底是暧昧多一些、还是尴尬多一些。
瞧出荀馥雅脸色难看,谢昀倏地一笑:“怕我让你负责?”
荀馥雅抿唇,实话实说:“挺怕的。”
谢昀放在她身上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下,嗓音低沉道:“别怕。”
他垂眉,声音变得低不可闻:“不想负责,就不负责吧。”
谢昀的落寞表现得太明显了,但荀馥雅察觉出了他的异样。忽然想到了这人的身世,想到他的不安,他总是让她不要留下他一人。
心,不知不觉为他软了下来。
“谢昀。”荀馥雅提唇开口,“我不是想丢下你。只是,我如今生死未卜,不愿拖累你。”
谢昀掀眼皮,薄唇勾了勾:“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也不会死的。”
荀馥雅将脸枕在他的臂弯上,长发散开,形状姣好的眼眸阖着:“不许你做傻事。”
谢昀笑了笑:“不做傻事,我还等着你跟我做对鸳鸯呢。”
荀馥雅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前,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今她的身份曝光,那么,被查出她是荀况的私生女,是早晚的事。
想到上一世谢家与荀家的恩怨纠葛,想到谢昀的身份,她只在心里叹息。
就算是脱离了牢狱之灾,恐怕他们也很难走到一起。
谢昀见她眉头紧锁,很是心烦,便转移话题:“卿卿,长夜漫漫,我给你讲讲我从前做游侠遇到的一些趣事吧。”
荀馥雅对此话题颇感兴趣,便点了点头。
谢昀从善如流,不再说那些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旧事,挑着市井之中遇到的趣事说给她听。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荀馥雅听着,昏昏沉沉间便睡了过去。
翌日一大早,谢昀便走了。
他走后,狱卒们再次回避,似乎有不得了的大人物来临。
牢门再次被打开,大人物被客客气气地请进来,坐在长凳上的荀馥雅回头一瞧,竟然是容珏和赵玄朗前来探视。
对于容珏和赵玄朗的到来,她略感意外,也有点受宠若惊。
想起自己欺骗了大家,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面上有些尴尬,站起身来向他们缓缓行礼:“民女荀馥雅拜见七殿下,拜见容太师!”??G
赵玄朗裂开嘴笑,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容总带着三分玩笑不恭的笑意。
“小师妹,干嘛这么生分呢!就算你不是辛月,不是将军夫人,还是我们的小师妹啊,夫子和我们这群师兄师姐不会不认你的!”
荀馥雅怔然,经历了上一世,她比任何人了解他们,遂释然笑道:“看来我不用被逐出师门了。”
赵玄朗板着脸,又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有师兄在,师妹你大可不必忧心这个。姜夫子敢将你逐出师门,我就去将他的太学书院搞得鸡犬不宁!”
“我看你是好不容易当了师兄,不想又变成同门里的老幺吧!”
“五师弟,休得胡闹!”
荀馥雅和容珏的话基本上是异口同声的,这是始料未及的。
他们不由得互相对视,有了片刻的愕然。
赵玄朗不悦地嘟着嘴,直言直语:“你们挤兑我都这么默契,现在小师妹不是谢夫人了,你们两个干脆在一起得了。”
“……”
容珏轻启薄唇,却并未说出一句话,只是快速瞟了荀馥雅一眼,默默无语。
荀馥雅以为容珏会轻斥赵玄朗休得胡言乱语,可奇怪的是,容珏只是垂眉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氛有些不太寻常。
赵玄朗身份尊贵,自然没来过牢狱,不由得好奇起来,径自四处打量一番。
荀馥雅由他去,擦了一下长凳,招呼容珏坐下。
待容珏坐下来,她一如往常那般亲切地询问:“大师兄特意跑来大理寺狱一趟,是受了夫子和师姐他们的嘱托,前来探视的?”
容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