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又听见外面的通传:“状元郎蔺大人到!榜眼朗书大人到!探花郎广大人到!”
要拉拢的人过来了,相夫人连忙在这边告了声“怠慢”,后匆匆地迎过去。
相夫人一走,云邪立刻收了那副正经的架势,朝妇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啧啧啧,一听状元郎过来,立马就迎上去了。白相那个老狐狸,是没和他夫人说他们当初干了什么事吗?都这样了,还想着拉拢蔺青呢?蔺青不和他们结仇都是给了面子。要不说,长袖善舞,还得靠没脸没皮呢。”
他这话放别人耳朵里,委实说的没头没尾。
可在场的四人,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云儿,慎言。 ”
风榣低声嗔责。
后朝刚进门的仨人望了一眼,说:“先行观望一番。蔺青若是个有血性的,断不会被拉拢。”
几人边说,边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却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原本是想安静地喝喝茶、吃吃点心,顺便阻止一下蔺青和相府的交好,没想到,他们才刚坐下没多久,远远地就来了一队人。
再一看……
好家伙,风光霁月的状元郎,和他的榜眼同窗,竟然直直地朝这边过来了。
“敢问几位大人,此处可有空位让学生坐一坐?”
书生朝几人鞠了个接近九十度的躬,礼貌而不失风度。
倒是站在他们身后的相夫人,脸色阴沉的可以。
段长川身上一僵,下意识地就想摆出自己身为帝王天子的仪态。
毕竟,众所周知:
雄性在面对情敌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开屏。
幸好被旁侧的人按住。
这一身乍起的刺,才勉勉强强地合上。
云邪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折扇“啪”一声打开,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哦?”
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但坐无妨。”
于是,原本是想过来和白素一起玩的天子陛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情敌,问都不问的,直接就坐到了白素的旁边。
那双眼睛,就跟黏在她身上似的,一下都挪不动了。
段长川这心里的小火苗,“噌”的一下,就蹿出了三层楼那么高。
偏偏始作俑者,摇着他那把破扇子,还在朝他眨眼睛???
作者有话说:
段川川:来人,给朕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超凶)
白素:(抱住)(顺毛)不生气不生气,乖,乖,我不看就是了。
段川川:(眼睛瞥过来)敢看,连你的也一起挖!
第42章 (QAQ)
一个八仙桌, 足足坐了六个人。
段长川和白素坐一边,云邪坐在对侧,风榣坐在段长川这一边的侧桌, 恰恰好就把白素旁侧的侧边留给了蔺青和书责。
少年虽易了容, 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 但整个人散发的气压明显比方才要沉了许多。
云邪看够了热闹,笑着收了折扇。
食拇指拈起茶盏, 轻轻地啜了一口。
后示意带来的门中弟子到外围守着, 别让这里被人近了身。
这才挑眉看向坐上桌位之后, 便一直一言不发的书生, 问:“状元郎可知你今日坐到这张桌上的这个位置,代表什么?”
“学生知晓。”
蔺青说着, 将望向女人的目光收回,回身朝云邪浅浅行了个礼。
声音温润,却带着一股不卑不亢的执拗。
“木之想寻一个答案。”
云邪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白素和段长川,薄唇轻启, 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赌上这一辈子的仕途?”
他重重点头:“在所不惜。”
“这个答案如此重要?若我所猜不错, 这答案是与否,于你而言似乎都毫无意义。”
一句话,让一向沉稳有度、万事运筹帷幄的人, 眼眶泛起一圈红。
白净的脖颈, 上青筋凸起……
书生喉结微动,从咽喉里挤出一句:“有意义。这答案, 将是木之穷尽一生的意义。”
他说:“木之不才,出身卑贱, 人轻言微, 成不了她可以依靠的男人, 也救不了她于水火。”
他说:“蔺木之存于这世间,生如蝼蚁;纵观史册,也不过是千万辰星中一粒不起眼的沙……唯有她一人,将这一粒沙,奉若神明。”
“她若有情,蔺木之这一生便是悉数折给她,也是无妨。”
这话太过沉重……
让在座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远处的湖上,泛舟的公子、姑娘们,传来一串串的笑。
近处的小花园里,充斥着杂乱的交谈。
周遭越是喧嚣,就显得他们这一桌越发安静……
良久之后……
一直没有开口的白素,终于出声,叫他的名:“蔺青。”
她说着,转头朝他看过去。
目光清冷,像是对待任何一个陌生人。
“这答案,你心里早就有了,不是吗?恕我直言,你今日过来,属实莽撞、多此一举。”
青年一愣,望向她的目光,惊讶而又迷茫。
似乎不能接受,昔日的爱人竟说出这样的话。
一直坐在蔺青身旁默默饮茶的人,忽得发出一声不屑的笑:“就说你一片痴心喂的都是狗。”
被蔺青制止:“书责,你别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日夜苦读、辗转不眠有何用?人家早就飞上枝头做起了凤凰。别说是状元了,就是封了侯拜了相,你抵得过人家天潢贵胄?呵,情情爱爱,世间最无用。”
“书责,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这样?那你问啊,你问她,到底是什么样,让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旁观者,也来听听。”
两人争吵,白素就一直静静地听着。
她在斟酌……这件事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才能既不显得无情,又不伤到段长川。
她与蔺青,但凡多靠近一点点,就显得多情;退得太多,又太过无情。
可又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因为,她终究是一个身处其中、无法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这该死的身处其中……】
想到这些,来自天外世界的Alpha,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叫他:“蔺青。”
只是,剩下的话都没来得及讲,就被身侧的人接了过去。
“一片痴心喂了狗?木已成舟,难不成还要她继续寻死觅活?”
少年沉声说着,用力扯起她的手腕。
他大概是想把她衣服捋上去,让这俩人看看她手上的疤。
可过了许久……那双白皙漂亮的手,都只是怔怔地在她腕间定住……一直都没有再进一步。
善良的小朋友,在顾及。
在顾及她身为一个女子的自尊,也在回避着那些不堪的过去,在她身上留下的伤。
白素眸中目光,只一瞬便柔和下来。
她安抚地拍拍少年的手背,轻声说:“没关系。”
后直接把腕上的衣袖朝上一扯,露出了那条割腕留下的疤。
少年在看到的一瞬间,眼睛立刻便红了。
上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好久都不能出声。
此刻,周围的人都已被赶走,外面那一群公子小姐们,并不能看得清此处情景。
但小朋友还是倔强地替她把衣袖仔仔细细地遮了回去。
“她现在终于想开了,想好好地生活,这难道有错吗?非要等到人死了,永远没了,才觉得自己那一片痴心付出的值得?若你真痴心,该千盼万盼,盼得她好才是,而不是看到她想要重新开始,就前来恶语相向。蔺木之,你也不过如此。”
少年维持着身为一名皇帝的沉稳,讲话并不似私底下那般随意,声音习惯性地压低了,言语之间连语言波动也很少。
他就像是一只亚成年时期的小雄狮,分明獠牙也没长好、一切都还没成熟,却已经煞有介事地开始在自己的领地上,展露自己身为万兽之王的威严。
白素放在桌下的手,同他紧紧地交握。
“蔺青。”她转头,缓缓开口:“而今确实木已成舟,但至少你的一片痴心并未辜负。”
“她很爱你。”
她说。
【一片痴心未辜负。】
【她很爱他。】
那个生在名门望族之中,却自小失了生母……独自一人,在相府最深的庭院里苟活十余载。
熬过了冬天的霜雪、夏天的烈阳……
看过了春天的雨与秋天的叶。
终于遇见她命中注定的公子。
吊桥反应也好,一见倾心也好,深深地爱上,将他奉若神明。
那个天真、善良,倔强、顽强,很用力生活着的姑娘……
在孤独冷寂的相府里,用她没过完的一生,对他矢志不渝。
红着眼的金科状元郎,饮下一杯浓烈的酒。
颤着声音说:“可我……宁愿是她负了我。”
攥着酒盏的手,根根青筋暴起。
“抱歉,木之先失行陪……待日后定往司天监送上拜帖。”
良久过后,书生踉跄着起身。
双手拢在胸前,行了个大大的礼,说:“云大人、风姑娘。还有……木之这便走了。”
而听了一整个过程的书责,也迟缓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