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晴呵呵两声,斜乜了眼:“好笑,昔日太/祖还专门办云章会使人来品鉴墨宝呢,这赵举人的题字别人还不能说什么,莫非这赵举人还能高过太/祖不成?”
这顶大帽子盖的原本想要装作不认识苏牧晴的及第书铺的掌柜刘奎赶紧跑出来,对天抱拳躬身:“太/祖他老人家雄韬武略,胸怀宽广,我等寻常之人怎可跟太/祖相比较?这位小娘子的话可是大不敬啊。”
刘奎见机挺快,把大帽子又盖了回来。
苏牧晴不慌不忙的掀了回去:“刘掌柜此言差矣,太/祖胸怀宽广,怎会跟子民小意计较?况,刘掌柜以太/祖胸怀宽广做比较,是想说赵崧心胸狭窄吗?”
苏牧晴战意斐然,墨玉般的眼睛闪闪发光,耀眼的恍人。
但见太/祖二字从她红润如花的嘴里吐出,仿佛别有一番味道。
魏明哲轻轻捻了捻手指,但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有人已经沉不住气了。
魏明哲跟上沉然出声:“子曰:‘人告之以有过,则喜’,‘观过,斯知仁矣’,我们今日不过是点评了匾额一二,及第书铺就群起而攻之,看来,圣人的儒学精髓,尔等并未有领会,更遑论遵从了。”
“哈哈,这位仁兄言重了,大家不过意见相左辩驳一二,哪里就是群起而攻之了?”
“圣人的话,我等更是日夜思忖,时时领会以使其行,从不敢懈怠。这位仁兄,在下赵崧有礼了,我们里面叙话。”
眼见来者不善,看热闹的人也越围越多,及第书铺东家赵崧赶紧出面请人进去。
正主终于出面了。这才不过是个开始,书铺自是要进的。
苏牧晴二人从善如流的进了书铺。看热闹的人也蜂拥跟上。
进得书铺,苏牧晴不禁感叹,真不愧是宜铁口最大的书铺,这里面还真是不错。
当街四开间的门面,上下两层,满满当当的摆上了柜子书案,里面笔墨纸砚、各类书籍以及文房用品摆件等归置的甚是整齐,而这不过是前院。
这个书铺还有后院。
前后院之间由一个巨大的影壁隔开,但见影壁上有龙飞凤舞的题字,看起来文气十足。
后院不是只有一个院子,而是院子套院子,几个院子相套,可以满足文人墨客吟诗作对,聚会开宴。
这书铺很壕。看来,苏佳樨在她这个通传各路消息的据点里是下了血本的。
但见苏牧晴眼含感叹,赵崧颇是得意的开口道:“二位,我这书铺如何?”
苏牧晴点头肯定:“嗯,有钱,处处透着银钱的味道。”
魏明哲......轻压了压嘴角,她这个回答好像......情理之中。
赵崧......
这苏牧晴是在内涵他这书铺俗不可耐?
眼见周围人压抑不住的笑容,赵崧沉了脸:“这位小娘子是在说我这书铺庸俗不堪?”
苏牧晴大是摇头:“不不不,赵举人误会了,绝无此意,我说的有钱跟俗可是两个概念。”
赵崧脸色稍缓。
可不待他把这口气缓完,却见苏牧晴又指着影壁上的题词道:“俗倒是不俗,不过,贵店却是有些貌是情非啊。”
“你看看,贵店书铺名‘及第书铺’,目标明确,寒窗苦读最终为的是金榜题名。这名字目的性昭然若揭,何况,习得文武艺卖得帝王家,进士及第本就是学子寒窗苦读的目标,这个倒是应景,无可厚非。“
“可这影壁上的题词却是‘放得功名富贵之心下,便可脱凡’,说的又是淡薄名利。”
“一边是及第,一边是淡薄名利,赵举人这岂不是口是心非,前后不一?”
“莫非赵举人因为屡试不第,大有后悔求取功名,有归隐山林之念?”
赵崧其人最是热衷功名,可惜,自从二十岁中举过后,二十多年来未有寸进,一直不得第,颇是郁闷。
尤其是师父苏易四个弟子除他而外都已经有了进士,就他屡试不第,更是让他苦闷无比。
正因为如此,他才半被胁迫半希冀的投靠了苏佳樨,盖因苏佳樨承诺,必定让他金榜题名,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听闻苏牧晴此言,赵崧眼皮子一跳,这苏牧晴今日还真是来者不善的很,读书人最是讲究的言行合一,她却字里行间都说自己表里不一,半点不留情。
这也就罢了,不过是信口雌黄,也好辩驳,但她说他就功名态度一事,就真真是字字诛心,且不说他本身就热衷功名,但说谁人敢公然表示后悔求取功名?
科考可是天家招揽人才的根基所在,这要是说后悔,那不是妥妥的藐视朝廷皇权了?
赵崧阴沉了脸,连忙否认:“这位小娘子此言差矣,金榜题名是我们读书人多年寒窗的方向所在,怎能说后悔功名?”
“我们题这个不是说求取功名不对,而是是为了警醒自己不要忘了读书根本,保持己身不要为俗物所动。”
“警戒我等读书人,读书金榜题名是为了天下苍生,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正是合了读书人言行一致之训诲。”
苏牧晴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如此。竟不知赵老板有如此情操。”
“赵老板如此立身,必是一个品格高尚之人。想必不用警醒,也会保持己身,不会为俗物所动,更不会拿文章功名换利禄等俗物的。”
赵崧眼皮跳的更厉害了,总感觉苏牧晴这话里有话。
赵崧急促的含糊一笑:“哪里,哪里,小娘子过奖了。”
苏牧晴埋完线,正要就着赵崧这话一转话锋的,却见一旁已有人越众而出奚落道:“呵呵,赵崧,这你也好意思领受,你可要点脸吧。”
“小娘子别听他说的冠冕堂皇,什么读书不为功名利禄?”
“说是为了功名利禄都是抬举他了。小娘子可知赵崧这及第书铺是怎样来的?”
作者有话说:
‘人告之以有过,则喜’出自《孟子》
‘观过,斯知仁矣’出自《论语》
‘放得功名富贵之心下,便可脱凡’出自《菜根谭》
第 10 章
看到来人,赵崧阴沉的脸色更沉了。
苏牧晴微微翘起了嘴角,这赵选来的正是时候,不枉她特意送消息一趟。
热闹正盛的时候,又有人进来添柴,围观众人更是快活了,纷纷发问:“这人谁啊?看赵崧神情好像有些不对?”
“这是他的嫡长兄赵选。跟赵崧是前娘后母。”
“哦,原来是这样。我就说苏公最是憎恶小妾什么的,收的几个弟子都是嫡房一脉,没道理赵崧例外。不过这么说来,都是亲兄弟啊,为啥搞的跟乌眼鸡一样。”
“还不是为家产的事儿。当年赵家老爷过世的时候,赵家好像成了空壳子,赵崧什么都没要,仅剩的一处宅子跟铺子给了赵选。”
“啊,这么说来,赵崧挺仁义的啊,那赵选还闹什么?”
这就是平日积累了好名声的重要性,舆论天然的倒向赵崧。
赵崧阴沉的脸色露出笑容,颇是和颜悦色的对赵选道:“大哥有话好好说,怎如此激动。大哥要是想要叙旧,我们兄弟二人进去里面好好叙说一番。”
听得众人的议论,再见赵崧那假模假式的脸色,赵选气的七佛升天:“赵崧,你少给我装,谁要跟你叙旧?今天我是来跟你算账的。”
“我呸,你赵崧仁义?说出去笑死人了。当年就是你们母子将我们家的家产全部掏空放到你娘名下,然后分家的时候就假模假样的什么都不要。我爹那偌大的家产就给了我一处宅子加铺子,其它的都被你赵崧吞了。”
说罢,赵选转向众人,气愤愤的控诉:“分的少也就罢了,这是我当年自己答应了的,这栽我认。可赵崧却还要赶尽杀绝,你们知道这及第书铺之前的东家是谁吗?是我。”
“这铺子说是分给我了,可过后赵崧还是耍手段抢走了,他这是不给我活路啊。”
“就这么黑心到没天理的人,还得了一个仁义的名声。赵崧,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听得这话,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不会吧?赵崧是这样的人?看不出来。”
“应该不会吧?要真是品行如此低劣,苏公怎会收为弟子?”
“也说不准,想当年,赵老爷家产在宜铁口也是数的上号的,即便是坐吃山空也够吃三代的,怎么可能死的时候就剩那么一点了?”
众说纷纭,但听说辞,已然不是先前赵崧一边倒的好名声了。
赵崧脸绷的死紧,极力扯出一个笑容对赵选道:““大哥,即便心里有怨,也不可信口雌黄,说话要凭良心,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你扪心自问。”
“我对你是仁至义尽,当年要不是我苦苦支撑,现在宜铁口哪里还有赵家?你哪里能过上如今的清闲日子?”
赵选呵呵冷笑:“赵崧,你要说这事儿,那我就有好多话要问你了。分家的时候,你们母子说家业早空了,可为何分家之后,我们家的产业又全回到你手里了?”
众人听得若有所思,是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呢?尤其是分家的时候还那么大方,仅剩的一房一铺都不要,都给同父异母的兄长,这得是圣人才能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