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问句,可不等魏明哲说话,苏牧晴立马接着说道:“依我之见,我们现在走肯定是走不出去的。不如跟他们谈谈,想办法把钱还上。当然,这还钱的前提不是把我卖掉。”
苏牧晴面上镇定,心里却是打鼓的看着魏明哲,以原身的记忆,这魏明哲性格好像十分暴戾阴狠,他,他不会打自己吧?
魏明哲有些意外的看向苏牧晴,她竟然能跟自己提条件。
眼前的女子,头发散乱,额头有伤,满脸血迹脏污,看不清颜色,可这双眼睛却格外的有神清亮,即便有几丝忐忑但也掩不去果敢坚毅。奇怪,这跟那孙子印象里的愁眉苦脸,哀愁瑟缩的女子形象大有差距。
不过一瞬,魏明哲旋即抛开,他从不喜在这些无关小事上浪费心神。知道苏牧晴在担心什么,魏明哲看着她承诺:“你放心,不会再卖你了。”
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如亘古之神,很轻但却莫名的给人一种郑重信任之感,没有赌咒发誓,很自然的一句话,可苏牧晴瞬间却是无比确信,他真的不会再卖自己了。
心头大石一去,苏牧晴重又感觉到脑袋裂开般的疼痛,不禁咝咝的捧着脑袋发晕。
看着这一幕,魏明哲眼神一变,怒气陡生,这帮孙子竟然无用到这地步,竟然把媳妇卖到那等腌臜地,害得人当众触柱自尽,真是不可饶恕,待他日自己见到他们,必定不会轻饶。
总归是自己家对不起人家,魏明哲难得软了软心肠,对苏牧晴多说了两句:“你有伤在身,不必过多思虑。你这伤,过后再叫个郎中过来看看,好生养着就是了。赌坊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自会处理。”
苏牧晴看看外面,这真是天上下红雨了,这一向不把原身当人看的家伙,竟然说要给她请郎中,尤其是在他自己被磨刀石砸的满头血的情况下?
算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对她现在的处境来说总归是好事儿。
不卖她,那就是准备还钱了?可根据原身的记忆,他们家早就没有钱了,就连可变卖的东西都没了。
有心气儿是好的,但也必须要清楚现实状况,苏牧晴提出了疑问:“你是准备还钱?可现在家里已经是没有分文了,你要怎么还?”看今天这架势,想必赌坊也不会答应赊账的。
魏明哲淡然回答:“自然是再去赌坊一趟。”
“什么?你还去赌坊?”苏牧晴惊叫出声,收回刚才的侥幸,这家伙哪里是转性了?这是本性难移啊。
苏牧晴本就在痛的头瞬间炸裂一般的剧痛了起来,整个人天旋地转。关键时刻苏牧晴很不想晕,可惜,意念到底没有战胜身体机能,撑了不过稍许,最终双眼一黑,人软了下去。
见苏牧晴软倒,魏明哲飞快的踢了一个藤椅垫了过去。看着软倒在摇摇欲坠藤椅上的苏牧晴,魏明哲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伸手把人抱了起来放到卧室床上。
苏牧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似梦似醒间,看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虽然是在梦中,苏牧晴却清楚的知道,这个就是她这身体的原身。
‘苏牧晴’这一辈子很苦,出身原本金尊玉贵,却阴差阳错被小户之家抱养,养父母逝去后,她因此还得了一个克父克母的名声,在没有父母的小户之家生存,日子肯定是艰难的,可她都熬了十五年了,她也有心理预期就这样辛苦平淡的过完一生。
但她偏偏又被威远侯认亲回去了。进了威远侯府,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竟然如此奢华,如此高高在上的生活。
她承认,她刚一进府的时候确实是被这锦衣玉食、钟鼓馔玉的生活给迷醉过,但,她更希望得到的是父母亲人对她的关注、爱护;而不是冷冰冰的给她一些苏佳樨挑剩下的东西,还时刻不忘提醒警告她不要妄图抢夺苏佳樨拥有的一切。
凭什么?凭什么是抢?这些不是本来就应该属于她的么?苏佳樨才是抢夺者。
她不甘。于是,她想要要回属于她的一切。
在这个没有任何人站在她这一边的侯府,她抗争的结果就是把自己置于众矢之的。结果就是被父母家人毫不留情的扔给了一个声名狼藉之徒。
她恨。恨这世道不公,这魏明哲明明是苏佳樨招惹来到,却偏偏要她来填坑。她不服。
不服的结果就是被家人囚禁然后捆着上了花轿。
走出威远侯府的那一刻,她一直愤懑不平的心却是平静了下来。不过是吃苦,她前十五年又不是没有吃过苦,既然嫁了人那就好好过日子吧。
可老天仿佛见不得她好过,跟着魏明哲一路辗转来到这偏远之地,眼看着魏明哲卖掉了自己的嫁妆,卖掉了自己的从人,再到自己都被这烂赌鬼卖给万花楼。
苍天真是不要她活了。那就不活了。于是,她就跟魏明哲同归于尽了。
苏牧晴在梦中看着“苏牧晴”看透世事般空灵的跟她道别:“我走了,你好好在此间过吧。你我的缘分是缘分,但也有可能是你的劫数。日后遇到他们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珍重。”
苏牧晴心绪难宁,看着“苏牧晴”逐渐模糊的背影郑重承诺:“放心,欠你的终会还的。”
“魏娘子?魏娘子?”苏牧晴正在心情激荡的时候,却是有人在轻轻唤她:“魏娘子,醒来?”
苏牧晴缓缓睁开眼,面前是一个十分利索的婆子。
家里怎么会有婆子?苏牧晴一惊,不会已经被带到万花楼了吧?
苏牧晴连忙四顾一番,看看眼前这陌生又熟悉的场景,还好,还在原身的家里。苏牧晴顿时放心了不少。
见到苏牧晴睁开眼,婆子欣喜的道:“刚才听到魏娘子在呓语,我想是快醒了,所以就斗胆唤了。还请魏娘子恕罪。”
苏牧晴有点纳罕,这地方也有说话这么文雅的婆子?
见苏牧晴有点怔忪,这婆子十分有眼色说道:“魏娘子现在可有哪里不适?我这就去叫郎中过来。”
苏牧晴摸了摸脑袋,已经包扎上了,怪道感觉头紧绷绷的。这魏明哲说话还算数,真给自己请郎中了。苏牧晴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好。魏......我家相公呢?”不会真去赌坊了吧?
第 2 章
那婆子答道:“魏公子现在在万花楼。”
苏牧晴......
这家伙,不是赌坊就是万花楼。
看出苏牧晴的神情不对,这婆子赶紧接着解释道:“魏娘子,你放心,魏公子去万花楼是谈事情,不是为着那风月之事。”
苏牧晴心头一哂,她倒不是对魏明哲去万花楼吃味,别说两人啥都没有,即便有啥,也没什么可吃味的。魏明哲现在即便是想要做别的怕也不能够,因为他现在根本没钱。
奇怪,他这时候去了赌坊又去万花楼,是想做什么呢?
苏牧晴轻问婆子:“哦,不是为着风月之事,那就好。嬷嬷可知我家相公今日去万花楼谈什么呢?”
婆子连忙答道:“我就看到魏公子跟聚宝赌坊的许吉胜许老板一起到的万花楼,隐约听说是要跟我们掌柜的做一笔买卖,具体是什么买卖我就不清楚了,还请魏娘子见谅。”
果然婆子的回答毫不意外,这样问是问不出什么的,苏牧晴压下心头疑虑,满眼感激的对杨嬷嬷说:“哦,没事,我不过随口问问。还未跟嬷嬷道谢呢,承蒙嬷嬷看顾,我真是感激不尽。”
婆子连忙摆手:“魏娘子折煞我了。实不相瞒魏娘子,我是万花楼的婆子,魏公子去万花楼商量事情,不放心魏娘子在家,因命我过来照看魏娘子的,老婆子是受人之命,当不起魏娘子的谢的。魏娘子要谢,那也该是要谢魏公子的。”
婆子从容说完来历,眼神却隐蔽的打量苏牧晴的神情。世人每每听说自己出自青楼总是鄙夷较多,不知这魏娘子可否免俗?
只见苏牧晴听完神色坦然,抿嘴轻笑:“看嬷嬷说的,我幸得嬷嬷看顾才能安然无恙,怎能不谢?说来惭愧,说了这么久了,还未请教嬷嬷贵姓,真是失礼。”
但见苏牧晴神情如常,婆子眉眼笑容从容了好多,轻轻一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魏娘子客气了。唉,惭愧,流落腌臜之地苟活,说来辱没先人了,老婆子我免贵姓杨。魏娘子叫我杨婆子就好了。”
苏牧晴眼眸流转,万花楼姓杨的嬷嬷?
原书中,原身死后,苏佳樨带着人找到这边将万花楼一众人等打杀的打杀、下狱的下狱后,这时却来了一个千里寻亲到万花楼找姐姐的杨姓男子。
知道是苏佳樨杀了他姐姐后,此人过后就一直找苏佳樨的麻烦,是后期一个颇有戏份的小反派。
苏牧晴思忖:“我早听说万花楼有个才名了得的教习嬷嬷,出身弘农杨氏,莫非就是嬷嬷?”
这嬷嬷叹道:“难为魏娘子还知道这个。说起来辱没先人了,奴正是出身弘农杨氏。”
苏牧晴暗叹,这魏明哲眼力也不错,挺会找人的。这杨嬷嬷,在原身被卖进万花楼后多有照顾。看来,还真是跟他们有缘。
因着前世今生,苏牧晴天然的对这杨嬷嬷有好感,知道她多有感怀身世,摇头叹道:“嬷嬷此言差矣,天堂地狱一线之间,能好好的活着,就是对先人最大的告慰。深渊之中能安然度日,保持己身清正,不变心性,无愧先人教导,足以告慰先人。嬷嬷无愧弘农杨氏之名,不必为此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