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脸上松弛表情不再。
秀眉紧蹙, 一双杏眼饱含三分担忧,七分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盯着他,到咬牙切齿地蹦出那句呵斥警告。
无一不在告诉他。
她对他的在意。
原来心中已有万般滋味, 都不如此时此刻感觉到的那一丝甜。
让他无比喜欢被夏悠悠在意的感觉。
不过……
裴晏眸光微闪, 喉结滚动, 看向夏悠悠,终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那么在意我的死活?”
“这还用问?”
夏悠悠翻了个白眼,很不好气道:“我拿你当朋友,我能不在意朋友的死活吗?我能眼睁睁看着朋友自己一头往死路上扎吗?”
裴晏:“……”
果然。
她对他的在意, 是这纯粹不夹杂男女之情的……友谊?
裴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但想想,自己到目前为止也并没有对夏悠悠表露过自己的心意。
既如此, 她只把他当做朋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那如果他表露一下心意呢?
裴晏脸色微沉,看向夏悠悠那白皙小脸, 眸底划过一抹道不尽的复杂情绪。
“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夏悠悠对上他那深沉目光, 胳膊莫名起一阵鸡皮疙瘩, “怪渗人的!我刚的话你听进去了吗?要还当我是你朋友, 你就听我这句劝吧。”
“我知道。”
裴晏敛眸,再看她时, 语气多了几分幽怨:“你对所有朋友都是这样吗?这么关心他们,怕他们误入歧途,自寻死路。”
“怎么可能?我其他的朋友也没你这么作死的!”
夏悠悠越发觉得今天的叶天清有点奇怪。
说起话来怎么又酸又茶?
裴晏眸子微亮, 染上几分笑意,“所以,只这么在意我吧?”
“……对。”
夏悠悠觉得他这话有点歧义。
不过倒没深想, 把这归咎到叶天清被自己的关心感动到了。
不由缓了语气, 认真对裴晏道:“你还这么年轻, 没必要为了一个无能的皇帝耽误自己的下半生。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
她看过太多愚忠至死的好人。
真心不愿意裴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好。我会记得你今天的话。”
裴晏嘴角微勾,露出几分温和笑意。
“嗯。”
夏悠悠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如果是假的,她或许会忍不住出手干预一下。
至少在凌王这边,想办法让叶天清保住一条命吧。
给无能狗皇帝白搭性命有啥用?
不如帮她一起发展壮大扛鼎寨!
……
武阳县。
县城外悠然山庄。
楚凌夜大摇大摆地晃进门,揪着一小厮就问:“夏悠悠呢?”
小厮哆嗦回道:“回小世子的话,我们寨主前几日有事出远门了。”
楚凌夜眉头一皱:“远门?怎么没听她说过?去哪里了?”
小厮摇头:“这个小的就不知道的,得问罗管事。”
“那去把你们罗管事叫来,本世子问问。”
“回世子,咱罗管事今日也不在山庄内……”
楚凌夜脸色一沉:“那你们山庄现在就没管事的人在?”
小厮感觉到他要发火,瑟瑟发抖不敢答话。
“你要找夏悠悠?”
陆瑾瑜刚好路过,瞧见在大门口揪着小厮问话的楚凌夜,眸底划过一抹精光,慢条斯理地走过去:“问我啊!我知道她去哪里了。”
楚凌夜看着走来的陆瑾瑜,眸子微眯,嗤了一声:“你这小屁孩的话能信?”
这要放平时夏悠悠在的时候。
陆瑾瑜二话不说就刺回去。
但今天他却没闹,反而笑眯眯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不瞒你说,我刚好有事想去找她,所以顺道告诉你她在惠息县也无妨。”
“惠息县?”
楚凌夜想了想,很快记起这个地方,不就是武阳县隔壁的惠息县么?
从这边过去,起码要赶三五日的路,确实算得上远门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他便没再多问,转身就走。
陆瑾瑜追上去,“你都不问问她在惠息县哪里?你不去找她?”
楚凌夜停下脚步,目光阴狠地扫了他一眼,语气暗含浓浓杀意:“本世子去不去找她,与你何干?夏悠悠不在,你最好离本世子远点,否则本世子可不能保证能不能再有那么好的脾气,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本世子!”
陆瑾瑜嘴角微抽,摸着袖子底下那小匕首的手隐隐颤动。
如果不是还有顾及,他真恨不得现在立马杀了楚凌夜,而不是选择磨磨唧唧地徐徐图之。
他冷冷盯着楚凌夜离开的背影,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极力克制自己的恼火,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楚世子就不想知道我为何一直针对你吗?”
楚凌夜转身,目光狠戾地盯着陆瑾瑜,不屑讥笑:“小屁孩的嫉妒心作祟,本世子没兴趣知道。滚吧!”
他挥动马鞭。
马儿一跑,尘土飞扬。
站在不远处的陆瑾瑜恰好吃了这一脸灰,气得他只能死死盯着楚凌夜离开的方向,神色越发阴郁狠戾,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蠢货。”
楚凌夜不上钩。
他没再继续跟着,兴致缺缺地转身往回走。
然而下一秒,耳边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陆瑾瑜猛地转头。
却见楚凌夜骑着马,丝毫不减速冲他疾驰而来。
陆瑾瑜瞳孔巨震。
想要逃开。
可不知道怎么的。
在这一瞬间,仿佛浑身血液凝固,四肢僵硬得根本挪不开一个步子……
吁——
尖锐的马儿嘶叫声响起。
在马蹄踹飞陆瑾瑜的前一秒。
楚凌夜拉紧缰绳。
马蹄飞速调转方向,再落下。
咚——
马背上的楚凌夜挑眉,玩味地看着跌倒在地上的陆瑾瑜:“啧,小屁孩,吓得尿裤子了吧?得亏本世子今日心情好,才没让你命丧马蹄之下。”
陆瑾瑜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尿裤子?没有。
他双拳死死抓住地上的泥土,不可遏制地浑身颤抖,濒临死亡的惊恐过后,并不是庆幸自己没死,而是愤怒于楚凌夜对自己的戏耍!
这一幕,恰好在上辈子也发生过!
陆瑾瑜死死咬紧压根,口腔渗出血腥味。
在楚凌夜要调转马头离开时,他猛地弹跳而起,将手中的泥沙撒向马眼。
马儿受到刺激乱跳起来。
楚凌夜没想到陆瑾瑜会突然出手攻击,立马拉紧缰绳,才没让自己摔下马背。
可下一秒,却见陆瑾瑜那抹小身影猛地朝他的马儿扑过来。
利刃入肉。
热血喷涌而出。
染红陆瑾瑜那张灰扑扑的狼狈小脸。
他的眼神凶狠,宛如一头渴望杀戮的嗜血饿狼。
一刀又一刀,对准马脖子的大动脉扎下去,直到马儿倒下抽搐,再也叫不出声来。
楚凌夜终于没能在马背上继续稳坐下去,跌倒在地,就对上陆瑾瑜那一双腥红的血眸。
楚凌夜顿时看得头皮发麻,脸色骤变。
他知道陆瑾瑜和普通五岁小孩不太一样。
对他一直带着一种莫名敌意。
却不曾想,陆瑾瑜会有这样的狠劲!
那刀子落在马脖子上,仿佛落在他身上一样,透着一股泄愤的报复欲,一下又一下,又狠又深。
血沫飞溅到楚凌夜的脸上,他僵在原地,许久不能回神。
直到感觉马儿不再抽搐,死得不能再透时,陆瑾瑜才拔出插在马脖子上的匕首,浑身是血地一步步朝楚凌夜走去。
楚凌夜脸色阴沉,立马拔出长剑,撑地而起。
陆瑾瑜在距离楚凌夜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染血的眸子狠色未褪,甚至多了几分癫狂得意,用匕首指着死去的马儿,对楚凌夜说:“看见了吗?它杀不了我,那最后的下场就只能是死在我的手里。”
楚凌夜:“……”
这是他第一次想用疯子来形容一个人。
可笑的是,这人还只是个五岁大的小屁孩!
不过,经此一事。
楚凌夜倒很难再将陆瑾瑜当做个五岁小孩了。
他眸色一冷,“杀了本世子的马,还说这种挑衅的话,看来你是真想死在本世子手里了?”
“没有。”
陆瑾瑜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沫,忽然对楚凌夜露出一个大笑容:“我只是想告诉世子,我不是弱者。弱者永远不可能跳起来咬断欺辱自己的人的脖颈。”
楚凌夜:“……”
说这话,这小子是在向他证明自己的能耐?
“其实,之前我一直针对世子,是因为我嫉妒世子。嫉妒世子有那么好的家世,有那么好父亲。不需要过多的努力,就能站在权力的顶峰……”
陆瑾瑜眼神变了,用一种嫉妒又羡慕的目光看着楚凌夜,自嘲道“不像我,如果没有夏悠悠,恐怕都活不到现在。”
“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凌夜神色怪异地看着他,心底直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