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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国打工人 完结+番外 (蒿里茫茫)


  盖房子一般是要开春才能盖,她自然是不准备久住在这里的,但如果没有兵乱,那么在附近住下也行,她还挺喜欢养猪的,所以房子还需要修个猪圈?那种一楼是猪圈 厕所,二楼住人的房子挺流行,但她有点儿遭不住,总觉得猪吃翔她吃猪这事儿颇不能细想……
  小胡子第二次出门,带的东西颇郑重,除了几匹丝绸,甚至还有压箱底的金饼和两块玉佩,领着仆从,天不亮就走了。
  临走之前还留了话,“我等祖上亦曾积阶级,累阀阅,而今子孙不肖,门庭寒微,却不能落了气势,郡守若欲登门,亦为常情,尔等须小心整治才是。”
  一整天里,妇人们仍在缝缝补补,努力裁剪冬装,男人们忙着修缮房子,敲敲打打,企图给这破祖屋添加点隐逸之气。
  她是照旧出门去打猎的,只是今天出门时发现有些不太一样——有人在监视这里。
  几个衣衫褴褛的壮汉,戴了顶破草帽,见她望过去,那几人神色颇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开,各自继续在田间忙碌,但光看那个肌肉,她就觉得怎么也不像农人,要知道这时候光靠种田吃饭的人,几乎各个都是骨瘦如柴,佝偻腰背,哪来这样肌肉虬结的模样?
  因此到了这天晚上,小胡子还没回来,她便忍不住问了。
  小胡子的二弟倒是很乐观,“来回也近百里地呢,阿兄又是朝廷中人,现下虽隐居于此,郡守必是高看一眼的,留宿也在情理之中。”
  “我看这附近总有人窥伺,”她提醒了一句,“你们须得小心。”
  两个弟弟互相看了一眼,三郎便开腔了,“既如此,我去寻阿兄,若有差池,也好帮一把手。”
  “用不用我去?”
  这两位弟弟互相对视一眼,倒是很自信地拒绝了,而且三郎给出的理由更对劲些。
  “若真有歹人行凶,郎君在此,必能护住家中女眷,这才是紧要之事。”
  ……也没错,说服她了。
  趁着天色未晚,这位弟弟就准备出门了,出门之前似乎还跑去跟董白嘀咕了什么……大家都假装没看到他去嘀咕啥,但用脚指头也能猜出来。
  “弘农城中财货丰饶,娘子平时所用之物,可有什么不趁手的,在下亦可一并买了来……”
  小胡子和三郎是第二天未到晌午时回来的,准确说不是自己骑马回来的,而是装在麻袋里,驮在马上,被二十来个壮汉送回来的。
  当祖屋里的妇人们惊叫着扑上去,将麻袋里那扭曲而狰狞,鲜血淋漓得几乎认不出原本面貌的两个人抬出来时,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那个年轻人笑吟吟地自报了家门。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邬堡的主人……准确说是韩家堡的少主人,这位年轻人脸上带了一道刀疤,但其实对他那本来就十分粗糙的面貌而言没什么妨碍,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你们既然想讲一讲道理,那我今日就来同你们讲一讲道理——听清楚了,你们那些田契,圣贤书,还有你们的道理,都没用了!”
  “你——!”王家二郎目眦欲裂,拔剑要冲上去时,却被媳妇和老仆一起死死抱住。
  对面带了一群人,而且各个腰间佩刀,一字排开,就是等着他冲上去的。
  见王家二郎怂了,少堡主十分得意地笑了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现在知道了?我堡中有三百壮汉,人皆配刀,这就是我们的道理!我们的规矩!”
  他这样说的时候,一双眼睛还不忘扫视了这座破落的大屋一圈,“你们若想在这里住下倒也不难,我知道你们家有个漂亮女儿,只要将她送来与我做妾,我便放过你们。”
  “那不是他家的女儿,那是我妹妹。”
  那道十分沙哑的声音出自祖屋门廊后的阴影处,不细看几乎见不到有那么个人,而且细看之后发现,不过是个瘦弱少年,生得十分不起眼,让少堡主忍不住皱了皱眉。
  “少废话,我管是你们谁家的女孩儿,那你怎么说?”
  “我今晚想去拜访贵堡主可否?”少年的声音又轻又哑,一双眼睛盯在他身上,里面还藏了些笑意,“放心,一切就按你们的道理来。”


第78章
  她上学的时候,曾经背过《桃花源记》,她还记得其中的一些段落。
  比如“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那些读起来十分寻常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似乎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奢求,哪怕追求它的并非贫民百姓,而是累世阀阅的士人,现实都会无情地嘲弄他,再将他击溃。
  王家三郎虽奄奄一息,但似乎还能救得活,而小胡子被丢下马时,就只剩了一口气。
  他被抬进屋中,两只被血糊住,根本睁不开的眼睛硬是用泪水冲出了一条缝隙,于是靠着那个眼神,家眷凑上前去,哭哭啼啼地听他说些什么。
  小胡子的胸腔起伏了几下,伴着最后呼出的一口气,他说:
  “这天道有何用啊。”
  ……似乎确实没什么用,尤其是临死之前说这么一句,就更没用了。
  “他们今天无论如何不会再来,但门窗仍要警醒些。”她没去管那一屋子的哭声,而是十分郑重地叮嘱家里的这群小妹子们,看好了羊家小郎,不要随处乱跑,留在家中,等她回来。
  身上的各项装备都检查好,黑刃嘀嘀咕咕的保养也做完之后,她将它重新背在身上,准备出门时,被王家二郎喊住了。
  “郎君高义,王氏满门铭记于心!”他眼圈通红,声音颤抖,长揖到地,“但恶贼人多势众,郎君一人怎能替家兄报仇?不如带家眷速速离去,以免惹祸上身!”
  “不,”她打断了他,“我不是为你家兄长报仇。”
  “……郎君?”
  “你家与邬堡结仇,无非为那千亩良田,但那些田地,既不是你家的,也不是邬堡的,理应是百姓所有。”她说,“你家也罢,你祖上也罢,都没少吃百姓血肉,我为什么要替你们报仇,抢回田产?”
  王家二郎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那郎君此去何为?”
  “我是个剑客,他当着我的面喊,刀子才是道理,我只是想看看——”
  她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推开了院门。
  “我们谁的道理更硬一些。”
  粟米将熟,收割过之后,或许要种一拨冬小麦,因此田间有许多农人在忙碌。
  天气已经转凉,但那些农人多半是赤膊赤脚,只穿一条破裤子下地劳作的。虽说这些田地都为邬堡所据,但农人干活时也颇为卖力,不见半分偷懒。毕竟除了他们下田之外,还有人腰间系了鞭子,或骑马或步行在田间巡视,谁要是活干得不够利落,就狠狠一鞭子抽下去,让他清醒清醒!
  无怪乎那些农人都不穿衣服,因为也没什么衣服经得住那样的鞭子,但牛皮鞭子直接打在骨瘦嶙峋的身体上,是必定要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因此她一路走过,就见了一路的伤痕,偶尔有农人抬起眼睛往她这里看一眼——那是无声无息,全无生气的眼睛。
  她走在路上,走在金色的麦浪中,走在生机勃勃的大自然中间,又仿佛走在无数死人中间。那些人静默着,像是等待他们既定命运到来一般,温顺,沉默,绝望地当他们的奴隶。
  她继续耐心地走着,看到一名监工调转马头,慢慢远去时,对路边正忙碌的一个农人打了一声招呼。
  “老伯,”她问,“你是邬堡里的人吗?”
  那人头也不抬,仿佛聋了似的,于是她掏出一块饼子,递了过去。
  这次农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接过饼子,揣进怀里,然后才开口说话。
  “你快些走吧。”
  “为何?”她笑道,“我自走我的大路,碍了谁的眼不成?”
  “耕种人手不足,恰逢关中有变,堡中这几日正抓流民呢。”农人小声说道,“你这小娃子竟然孤身上路,遇了他们,你我就是一样的人了。”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县令不管?”
  “堡中有数百力士,莫说县令,便是郡守也畏韩公三分哪。”
  “那你想逃吗?”
  农人皱眉看了她几眼,摇了摇头,“不逃。”
  “为何?”
  “逃去何地?”农人反问道,“弘农十数个邬堡,互相攻伐,大掠男女,每每打一次仗,少说要死十余条,多了几十条,上百条人命也不止。逃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莫说逃了,便是老老实实在这耕种,还会被掠过去呢!我妻子儿女飘零四散,也不知身在何处,是否还在人世!逃又能逃去哪里!”
  听得农人这一番悲怆话语,她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正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后面路上却远远地传来了些嘈杂声,那农人吓得踉跄后退几步,急急忙忙地埋首下去,再也不多看她一眼,嘴里还念叨着,“还不快走!”
  路的尽头果然是十几个骑马佩刀的壮汉,中间押着几十号流民,都用绳子捆了手,连成一串,一个拽一个,哭声连天。
  但谁要是哭得声音太大了些,便有壮汉策马上前,一鞭子让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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