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麦子是不是该收割了?”她忽然问道。
田豫和太史慈互相看了一眼。
“上巳未至,”田豫说道,“还有一个多月呢。”
太史慈笑道,“若是冬麦将熟,袁谭如何能忍得住?”
袁谭的确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找来自北海跑过来的农人,仔细询问了冬麦成熟的时间之后,便开始研究起这一趟的行程表。
青州千里平原,也就意味着这里是不缺农田的,只要打仗,百姓怎么都能养活得起自己。尽管连年攻伐,致使“野无青草”,但他的确一直没打进过北海,这里的农人还能平平安安地开垦荒地,撒种收割,因而北海有的是农田,也就有的是粮食。
冬麦还有一个多月才能成熟,这段路实在不必要走一个月才能走到,现在还没进三月份,天气还有些寒冷,此时出征的话,对士兵们来说也是一项苦事。
袁谭想到这一点,从那一袭十分厚实的皮毛中起身,走出了中军帐。
地面还有些坚硬,但士兵们已经出来操练,在地上摔摔打打。许多人脸上的冻疮未消,早春的寒风吹过,便显得格外醒目。
他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营中景象,直至立在帐门前的卫兵小心地开口。
“将军,寒风刺骨,小心着凉。”
袁谭转过身看了一眼这个卫兵。
他着一身半旧皮甲,腰佩一双手戟,大概三十余岁,正是健壮之时。
但即使是这样一个健壮的亲卫,脸上也有那样醒目的冻疮,棕色的,开了一个小口,里面掺着粉红色的新肉。
不知道为什么,袁谭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是内疚,又像是恼怒,但更像是兴奋。
“你想回家吗?”
亲卫一愣,“将军?”
“你们都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袁谭说道,“大军又将出发,你想回家吗?”
那张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丝的期待。
“将军在何处,小人就在何处。”亲卫这样说道。
能跟随袁谭左右的人,都多多少少摸清了这位大公子的脾气秉性,也能揣测一点他的想法。
如果这个卫兵当真感激涕零地匍匐于地,想要郑重谢过大公子的恩典,那么袁谭给他的绝对不会是他想要的东西。
他亲手杀死过两个自己身边的亲卫,在那之后,所有的卫士都知道该如何回主君的话——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想。
但袁谭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感到自己内心那些愧疚与恼怒都转化为了战意昂扬。
“你很好,”他咧开嘴笑了一笑,“待我攻下北海,城中金帛子女,任凭尔等取用!”
“小人不敢!”卫士连忙行了一礼,“只要能跟在将军身边,小人便心满意足了!”
此时出征虽然艰苦,袁谭想,但他的士兵并不怨恨他,他们如此忠诚,如此有斗志,而他也将全心全意地回报他们——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依旧冰冷的空气,那里面似乎已经带上了一丝北海城破之后应有的血腥与焦糊气。
……那是胜利者的气味。
袁谭在那一瞬间确定自己不会在此等待北海的冬麦成熟,他要兵临城下,一边攻城,一边收割冬麦,他的兵力数倍于孔融陆廉,他的确是有这个自信的。
这位年轻的将军将目光从卫兵的身上收了回来。
“传令下去,升帐!”
第188章
当民夫渐渐在千乘聚集起来,这座破旧的小城也逐渐被修缮,被加固,展现出了不一样的神气时,附近的商贾也跟着进入了这座小城,这些人有的贩卖柴米油盐,有的贩卖布帛,他们看起来高矮胖瘦各异,衣衫因为旅行而变得灰扑扑的,因此并不显得触目。
几个羊贩子赶着几十只羊,也跟在他们中间,慢吞吞地等待被检查之后进城,他们中的首领是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这人一身破皮袄,肤色蜡黄,高高的颧骨上染着两团红印,那的确是在外面饱经风吹日晒后的痕迹,他习惯性将手揣在袖子里,走路时看着略有些罗圈腿。只有他没有赶羊,而是牵了一匹驽马。
这样的商贾头子通常十分健谈,因此他走向正在挖掘的壕沟,同一个监工头子客客气气地搭话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连那个监工小头目也没有觉得异常,反而因为他远道而来,倒更乐意向他打听一番外面的动向。
他是从哪里来?
他是从济水方向来。
为什么出来?
听说要打仗了,大家都忙忙地跑了出来。
袁谭的军队到哪里了?
他也不知道,但过来这一路,总能见到飞马疾驰的骑士,也不知道是哪一边的人,哎呀呀呀,吓死人了。
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要说到这个,那他知道的可多了。这个羊贩子眉飞色舞,讲起来袁谭在平原看中了哪一家的漂亮女儿,因为他凶暴,那位女郎愤而不从,投河自尽,又被哪一个年轻的渔夫救起,于是引起了一系列的离奇事件。
这些事同平原的战事一点也不挨边,但这不是更真实吗?一个羊贩子懂什么是战事?一个监工又懂得什么是战事吗?他们这样聚精会神地听他讲了几个低俗又下流的小故事之后,连在一旁检查其余商贾的守城卫兵也觉得同这个人熟悉极了,因此没怎么仔细检查,只按部就班地收了他几十个进城钱后,便放他和他的那几个牧羊人带着羊群进城。
这个蜡黄脸的男人进城时没有回头,也没有东张西望,他的步履走得很稳,目光也很平实,偶尔倒是会在卖货的摊位前打个转,时不时上前问一问价,也时不时听别人问一问他那些羊的价格。
“我这些羊这是要赶去剧城的,”他这么说道,“这里的贵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哪里有什么人会买我的羊呢?”
“这倒也未必,”有热心肠的闲汉这样说道,“祢从事奉命来修缮城池,你怎知他不想买下来这些羊呢?”
“他?”黄脸汉子好奇地问道,“他能出个好价钱?”
“他有钱修城墙,怎么会没钱买你的羊!”
于是黄脸汉子便认同地点了点头,“敢问,我要如何能见到那位祢从事呢?我的女人孩子还在城外,她们走得慢,可是这些畜生挨不住饿,现在草长得又不多,只能快点赶着往前走,唉唉唉,要是能卖掉这群羊,唉……”
他那张脸上带着北方人的憨厚和希冀,看起来简直真诚极了,谁也不会怀疑,他现在满眼满心都只关心一件事,就是自己那群羊到底能卖个什么价钱。
其实这个黄脸汉子根本不关心这些。
他不关心羊群,也没有什么女人孩子在城外,他自称吴四,但连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其实关于名字这一点,他原本是不想作假的,但他的名字太拗口了,任谁也能听出不对劲。
他的真名是綦(qi 第二声)毋(wu 第二声)狐鹿姑,如果是幽冀之地的学士,会立刻判断出这是个匈奴人,但除了长年累月在马上作战留下的罗圈腿之外,他的长相也好,举止也好,语言也好,与汉人是完全没有区别的。不如说正因为他是个匈奴人,因此格外谨慎,也格外精明。
作为这一队匈奴斥候的队率,狐鹿姑是不肯遥遥望一眼千乘城便回去交差的,他得进城仔细查看一番。
这座城在修缮城防吗?
修缮的如何了?
城高多少,墙厚多少,壕沟几丈宽,几丈深?
这样的城墙,抵挡得住什么样的攻城器械?
里面有多少兵马?谁来统领?
城内的布防图能不能画出来?
这些问题很难在一天内解决,狐鹿姑也丝毫没有表现出焦急的神色。
他和其他几名老兵选了一间客舍入住,这家客舍看起来很是寒素,吃的是肉汤和麦饼,睡的是干草铺,取暖的炭盆里装着最劣质的炭渣,但它的确也是城中最便宜的一家客舍,不过这些一看便什么苦都能吃的汉子们根本没有抱怨,反而吃得香甜极了。
这样的客人总是讨人喜欢的,宽和,忍让,而且还先交钱。
吃过饭后,他们还不忙着回去休息,而是留在大堂里聊天。对于寻常的客舍酒坊来说,这原本有点讨人嫌,毕竟占了一张桌子,但这家客舍原本就有些清冷,留着他们大堂里反而像是有了点人气。
于是客舍的老板就这么和他们聊了起来。
“我看这城外修得这样整齐,”狐鹿姑笑道,“城里必然也有不少兵士才是,怎么客舍如此冷清?”
“要是有兵也在剧城,如何会来这里?”老板便诉起苦来,“要我说,你这羊就该送去剧城才是,我有个兄弟,他儿妇家便在剧城,听说那里已经有一万多人了,城里挤得都住不下!你想想,一万多张嘴!你这几十头羊,算得了什么!”
“一万多人,”狐鹿姑眯了眯眼,“北海也这样兵精粮足吗?”
“哪是北海的人!听说都是徐州那边过来的!什么口音都有,冀州的,徐州的,听说还有咱们青州的,”老板撇了撇嘴,“咱们那位使君有大神通,请得动这样多的人来帮他,我看竟是比田青州还要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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