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以旁观者的视角。
晏希驰是那么的……风流落拓。
这样一幕,落在江莳年眼中莫名的有些香艳色.情, 刺眼得不得了。
此刻跪坐在轮椅前的顾之媛, 显然也没料到事情会转折到这种地步, 心下震惊, 喜悦,羞赧……无数翻涌的情绪糅杂在一起, 令她仿佛忽然间置身于一场盛大又美丽的绮梦, 连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
“表哥说的……可是真的吗?”
“当然。”
目光在顾之媛面上逡巡而过,晏希驰的指节一寸寸下移, 若有似无地划女子纤美莹白的颈项。
道:“若非阿媛倾心相告,本王定然蒙在鼓里。”
“一个欺骗, 背叛, 愚弄本王的女人, 若阿媛是王妃, 觉那女人该如何处置?”
听到这里, 之前什么灰心,失望,不被信任的感伤……统统都成了狗屁,都不重要了, 江莳年再也维持不了镇定, 有些惶然地从榻上起身, 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他要处置她吗, 所以她终究还是免不了要向他跪地屈服的命运吗,铺天盖地的恐惧淹没着江莳年,她努力努力再努力,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不要颤栗。
“……表哥既说休了她,不如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被晏希驰摩挲着下颌,顾之媛此刻的面颊红得仿如傍晚时的天边彩霞,杏眼迷离,心神皆醉。
“自生自灭么。”
轻飘飘啧了一声,晏希驰不温不火道:“会不会太便宜她了,阿媛的婢女可是因她而死,嗯?”
用江莳年那个世界的话来说,此刻桦庭所有人都仿佛置身于一场激烈的过山车,没人知道终点在何方,亦或中途是否会翻转得偏离轨道,连阿凛和玖卿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一句你的婢女可是因她而死,顾之媛脑海中迅速闪过柳芙被拖走时的画面,喉间哽过一股强烈的怨怒之气,令她既恨又悲,好艰难才稳住了心神。
再开口时,顾之媛的嗓音端得依旧温柔平和,她呢喃道:“表嫂她……无法与真正心仪的情郎厮守相伴,说来其实也挺可怜的……”
直至此刻,顾之媛依旧不忘给江莳年扣那莫须有的罪名。
“不过可怜归可怜,她也实在是可恶又可恨啊,可恨她竟敢欺骗表哥,肆无忌惮地将表哥玩弄于鼓掌之间……既然她新婚之夜曾有意寻死……表哥不如,成全了她?”
此言一出,周围齐刷刷的,以沛雯为首,下人们跪了一地。
却听晏希驰云淡风轻接话道:“如何成全。”
对于此刻周遭的动静,轮椅上的男人置若罔闻,仿佛整个人沉浸在与顾之媛的温香软语里,流连忘返,暧昧如斯。
有那么短短一瞬,许是廊下的夜风太凉,拂过人的脸颊时,带得一股凉意自鼻尖灌入喉咙深处,极致的酸涩之感,令江莳年难受得想要掉眼泪。
这份难受若有似无的,转瞬即逝,再被理智滋生的生命危机意识匆匆碾过,变成了苍白无力的忧惧,惶惶不安,害怕自己活不过今夜——
“阿媛曾听闻,表哥从前行讯的镇抚司,可是有许多折磨人的法子呢,表哥想要如何成全她?”
浓稠又沉郁的夜色中,男人嗓音很淡,却意外的温柔极了:“阿媛决定便好。”
得了这句话,顾之媛整个人心血沸腾,飘然畅快。不过她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表现得过于恶毒,便颇为大度地道:“不如……也杖杀吧,或者,赐一杯毒酒也罢,免她受那皮开肉绽之苦。”
如此,她的柳芙,也算没有白死了。
微微转过脸,顾之媛美眸中漾着奇异光彩,她的目光轻盈而短暂地掠过江莳年,将少女眼中的绝望和怔忡一览无余。
而后她轻轻笑了,心间无以言说的欢喜,快意,如梦如醉,糅杂着情动的赧然……
而后。
江莳年的瞳孔猝然放大。
顾之媛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几乎戛然而止。
伴随着颈骨碎裂的声音,江莳年眼睁睁看着她那年轻美丽的面容,一点点扭曲,一点点失真……最后连同整颗脑袋,软软瘫了下来,垂在晏希驰青筋凸起的手背之上。
之后仿佛断线的人偶一般,轻飘飘栽倒在地。
…
…
…
——所以,顾之媛,是被晏希驰,活生生地掐死了吗。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确真实发生了。
脑子里嗡地一声轻响,江莳年只觉自己的头皮正在涟漪一样一圈圈扩散,一圈圈炸开,周身血液顷刻间冲至颅顶,以致于她四肢发麻,呼吸困难,视线恍惚。
想要立刻昏死过去,又或抱头尖叫。
…
遗憾的是,除了大口大口地艰难呼吸,江莳年几乎失去行动能力。
这样一幕,让后来的她每每于噩梦中惊醒,都会失神并恐惧到神经衰弱的程度。
理智。
理智。
不就是亲眼见到杀人了吗,不就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晏希驰杀人了吗,那什么柳芙不也被杀死了吗。
可许是短时间内经历的情绪波动过于密集又过于跌宕起伏,被各式各样的繁杂心绪冲击着,江莳年真的已经极限了。
顾之媛死了,她本来应该开心的。
可是她好害怕啊。
害怕自己某天也会和顾之媛一样,就这样云淡风轻又悄无声息地死在晏希驰的手里。
前所未有的惊吓和恐惧,有如千军万马从脑海中踏阵而过,江莳年的意识仿佛被一双无形之手摁了暂停,以致于后来她每每回想起这一夜,其中有一段记忆直接成了空白的。
好似被什么东西强行抹掉一截。
即便如此,一切尚未结束。
…
少女面容惨白如纸,原本美丽的唇瓣血色全无,她浑身颤抖不止,裙摆在风里缱绻着,好似夜色中开在悬崖边上一朵摇摇欲坠的花。
将此景收入眼底。
晏希驰心上窒闷分毫未消。
“阿凛,处理了。”指的当然是顾之媛的尸体。
男人声线淡而沉静,一如既往的漠然无波:“无关之人,退出桦庭。”
“沛雯,扶她坐下,斟一杯热茶。”
年轻时候,沛雯曾在宫里伺候过老太妃,见过的血腥之事多了去了,因此还算镇定。不过先前她也险些以为王爷会真的休了王妃,颇有些惊魂未定。
捧着热茶回来时,沛雯特地给江莳年带了件披衣。
此时此刻,整个桦庭该散的下人都散了,或各就各位,或像往常一样轮流值夜。
晏希驰洗手去了,阿凛等人静候廊下,江莳年则干巴巴地坐在榻上,被鱼宝和阿茵同时握着手。两个小姑娘自然吓傻了,纷纷依偎着江莳年,一左一右,三人缩成一团,仿佛风雨中瑟瑟发抖的三只小鸟儿。
沛雯见了不免有些好笑:“王妃可是吓着了?”
少女木然地点点头。
此时此刻,江莳年心里很乱,理智已经飞去了天边。不夸张的说,她现在整个人都是麻的,不知自己究竟是险险度过了难关,还是还有暴风雨等在后面?
毕竟目前为止,从自己被“揭发”开始,晏希驰还未与她说过一句话。
而她也是时至今日,才隐隐意识到晏希驰这个人在原书的人设为何会是“疯批反派”。
他的确很疯,疯得诡谲又渗人。
上一秒江莳年还以为自己会被顾之媛彻底扳倒,会被杖杀,或赐毒酒,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她甚至都没时间去感伤,感伤晏希驰看似些许迷恋自己,却转眼便要与顾之媛在一起?也没时间去平复先前那些更加激烈更加曲折的各种心绪。
晏希驰却分分钟给她表演现场杀人。
他好可怕。
江莳年仿佛又回到了刚穿来时的那个新婚之夜,不,甚至更糟糕,至少那时候她还没对纸片人抱有任何幻想,没有做过任何努力,便是死了,也不会有多不甘心吧。
举目四望,这黑漆漆的夜,江莳年看什么东西都觉冰冷渗人,好像处处都笼罩着巨大的阴影,内心更是将自己幻想成了卑微的小蚂蚁,随时都可能被晏希驰的权力之手倾轧而过。
却听沛雯道:“王妃,王爷很爱您呢。”
?
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可是连起来,江莳年却一时间不知这句话该如何理解了。
放下茶盏之后,沛雯为她拢上暖绒绒的披衣,说来这身披衣,还是同晏希驰一起回京期间,两人一起在一家小众衣铺里挑选的“古代限量版”。
沛雯语重心长地开解道:“王妃冰雪聪明,您不妨静下心来,稍一细想便不会再害怕了。王爷方才说的那些话,想必是在试探表小姐是否可留,结果表小姐言语间丝毫没有悔过之意,反而句句恨透了王妃,王爷想必这才要杀了她,以绝后患。”
“王爷这是深谋远虑,在为王妃今后的安危考虑呢,王爷曾经身为皇权特使指挥使,见过的各种各样的案例,遇上的形形色色的人,肯定比咱们多了去了,他应是自有他的考量。王爷年轻,在京中的名声也不大好听,但他向来稳重,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
听着听着,江莳年隐隐觉这话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