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兰时皱眉,“那我这一把小骨头就够他拆了?”
常保不怎么怕好脾气的姜娘子,一步不让。
姜兰时只好被迫从善如流,也不走了,但也打定了主意不进去,就坐在书房外廊下,将那酸梅汤分了两碗,一碗自己捧了,一碗递给常保。
常保可不敢接,喝了姜娘子给太子殿下的汤,那可真是小命不保,摆着手往后退。
“那这样,咱们在这里把这汤分了,然后我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你等稍晚些,在离书房最近的那石桌上。”
说着点了点花廊下的石桌,“摆上一大桌太子殿下喜欢的吃食,他晚上饿了一准儿出来。”
太子殿下缓缓踱上来,抱臂靠在姜兰时身后的柱子旁,含笑看着小姑娘瞎出主意。
常保见状,飞速悄悄退下。
“一定要选香味浓,飘得远的,你说烤肉和拔霞供如何?若是那时太子殿下肯出来吃饭了,常侍你来叫我,我陪太子殿下一起吃。”
“想吃拔霞供?这会儿你倒不嫌夏日暑热了?”
太子殿下坐在兰时身边,就着她的手,喝了半碗酸梅汤。
方才还振振有词,胡出主意的兰时,一言不发地看着太子殿下喝光了她碗里的汤。
对上太子殿下揶揄的笑眼才反应过来,那碗是她喝过的。
神色未变,脸却渐渐红了。
“见过殿下,兰时告退了。”
兰时起身行礼,收碗入盒,一气呵成。
“坐吧,我们聊聊。”太子殿下扯住兰时衣袖。
兰时顺着袖子望过去,暗绣云纹的尽头,是温文尔雅的太子。
同之前,判若两人。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兰时依旧警惕,防备道:“太子殿下想谈什么?”
太子殿下笑得和煦,颇有些陌上少年足风流①的意味,仿佛之前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他姿态压得极低,“与你道歉,我不该为难那苏岐鸣。”
作者有话说:
①原句出自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我最喜欢的那句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就,太子殿下进化了,准备温水煮青蛙。
然后兰时也进化,练成了郎心如铁技能。感谢在2022-11-01 22:16:50~2022-11-02 16:2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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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 出行 ◇
◎这个漂亮哥哥是你夫君吗?◎
已渐黄昏, 连那太阳都像在帮太子殿下的忙,暖黄的光漾在太子殿下眼底, 再冷峻锋利的面容都温柔起来。
但前头伤得太狠了, 兰时可没那么好哄。
兰时试探着问:“那殿下,日后都不追究苏岐鸣了?”
太子殿下点头。
“我劈晕了殿下,殿下也不计较?”
太子殿下依旧点头, 眼睛里满满地映着兰时与天空。
于是兰时加码, “那殿下送我出嫁吗?嫁人时有储君送嫁,一定羡煞旁人。”
太子殿下背过手去, 紧握成拳。
“你出嫁时,我定相陪。”
太子殿下此刻的确像个完全替自己小妹考虑的兄长,轻轻扯了扯兰时的袖子, 示意她过来坐。
兰时斟酌片刻,坐下。
“不过那苏岐鸣绝非良配,榜下捉婿若是捉他,你怕是没法往北境去做小姜帅了。”
太子殿下端得是一副全心全意为兰时考虑的好兄长模样。
接着语重心长道:“阿宛,你生就锦绣丛中,是我亲手带着长大的小姑娘, 初一哥哥希望你永远都不用为了家族前程和夫君荣耀忧愁。”
这话, 是太子殿下的心里话。
他与兰时之间,有些事,是旁人永远都不懂的。
兰时也不禁有些动容。
九年前永夜关一役后,程伯运灵柩回京。
回来的那一行人中,唯一活着的姜家人,是兰时。
长在边关烽火边上的小姑娘, 在明白团圆之前, 先认识了死亡。
她不明白为何阿爹和哥哥们都躺在那个大木盒子里, 但她知道,睡着的人,如果一直叫不醒,那他们就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从宛城到京城,她天天守在那木盒子旁边同父兄说话,没有人回应他。
会把她扛在肩头的阿爹,带着她出去骑马放灯的哥哥们。
怎么变得这般懒,叫也叫不起来。
实在说不动话的时候,她也想哭,可哥哥们说过卫国公府的儿郎,从不落泪。
她也是卫国公府的人,虽不是儿郎,那也不哭。
停灵的时候,她悄悄爬到阿爹灵床底下,想随着阿爹一起走,一起找阿娘去。
程伯说,阿爹不醒,是因为他去找阿娘了。
她想一起去。
她记得那天天很冷,夜风很凉,她爬到灵床底下之前,还挨个叫他们起来,可还是没人理她。
她只好躲到灵床底下去。
遮着灵床的白布再被掀开。
外头是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的漂亮小哥哥。
他说他叫萧褚胤,以后他来护着她。
这一护,便是一生。
两世加起来的争吵,也不过前些时日那一遭。
太子殿下点了点兰时的额头,“我原以为,护着你一世无忧,便是对你最好的打算了,可我却忘了,兰时大了,也是会有自己的打算的。”
“从前你什么都与我说的,如今却也什么都不肯了,阿宛自己想想,若是我与旁人比与你亲厚,你心里会舒坦吗?”
太子的本意,是想让兰时将心比心体会一下他的患得患失。
结果兰时脸上的动容神色,渐渐冷却,飞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静和疏离。
她站起来,同太子殿下道别,“殿下说得不对,我已及笄,无论是如今还是未来,与我亲密无间的只会是我未来的夫君,殿下亦然。”
兰时拎着食盒,走出半步,又回头:“不过殿下放心,兰时此生只会效忠殿下,家国大义在前,小情小爱在后。”
想了想,又补充,“我的婚事在北境有兄长们,在京城有姑母,殿下心怀天下子民,专心国事尚且不够,兰时这点微末小事,也不敢劳动殿下。”
套了闺秀皮子的将门虎女难得露了点本相出来,太子殿下哪怕被驳了面子也欢喜,不错眼地瞧着她远去的背影。
直到那绿衫消失不见,太子才将方才说过的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太子殿下喃喃自语,“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明明都好好地,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再棘手的事也都胸有成竹的太子殿下,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兰时却想到了,中秋后,太子殿下会遇见让他动心的女子。
其实她可以什么都不必做,等到中秋过后,殿下自会明白,如今待她种种,不过幼时情份,兄妹之谊。
最近太子殿下太过反常,反常到,她都以为太子殿下是有些喜欢上她了。
如今看来,她还是太闲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兰时就将她画好的第二本册子分作两份,一份给仁明殿宫人,一份带到了慈济院。
“姜姐姐,我们都听常娘子说啦,是你救了苏哥哥,姜姐姐好厉害。”此前想到用信鸽给兰时传信的,便是眼前的小宝。
小孩子慕强,现在看见兰时,十分亲近。
“多亏咱们小宝传信,我才能赶过来。”兰时揉揉小姑娘的头发,小姑娘在慈济院住得好,头发不再如她初次见到那般黄了。
人也比之前开朗许多,小姑娘扯扯她的衣角,“姜姐姐,我要好好习字念书,将来做女先生,像姜姐姐一样。”
小姑娘眼睛里有星星,亮到兰时不忍心说自己并不擅长念书,更擅长作战。
“你姜姐姐念书还不算最厉害的,舞剑与练qiang时才最让人挪不开眼。”太子殿下今日一身藏青衣袍,金冠束发,刻意收敛了气势,像位宽和温润的衙内,只腰间的玉蝉,看着极为粗糙,像初学的玉匠雕刻出来的。
兰时认得那玉蝉,那是她幼时刻的,送给太子殿下的生辰礼,她以为太子殿下早不知道随手丢到哪里了,没想到还留着。
太子殿下踱进院内,走到兰时身边站定。
“今日休沐,来瞧瞧咱们姜姐姐一手操持起来的慈济院。”太子殿下自从进到内院,眼睛便未从兰时身上移开。
温声笑语,像个来接夫人归家的体贴夫君。
“殿、”兰时及时改口,“难得的休沐,兄长可多歇歇,不必过来的。”
兰时脸上带着笑,心底却在盘算究竟是哪个泄漏了这慈济院的位置。
“咱们阿宛难得有想做的事,我自然是要过来的。”太子殿下语气里的熟稔和偏向,的确是像兄长对幼妹的,可还是听得兰时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姜姐姐,这个漂亮哥哥是你的夫君吗?”
小宝躲在兰时身后,不敢与太子对视,悄悄跟兰时咬耳朵。
还不待兰时回答,小宝又说:“可是姐姐,我想让你和苏哥哥做夫妻,我喜欢你们两个。”
小孩子的好恶总是这么直接,童言无忌罢了,兰时并未出言纠正,等她长大了,自然也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