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连这个都闻不出来了?
兰时此时未走,只是想问一句:“殿下,苏编修回去了?”
太子殿下的脸瞬间沉下来,“问这个做什么?”
兰时浑然不觉有危险气息,一点点向殿下渗透:“我瞧那编修人品贵重,才识过人,是个好官,也应当会是个良配。”
太子殿下怒极反笑,“是吗?咱们姜娘子见过几个半男人啊?就觉得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翰林编修是个良配了?”
“殿下。”太子殿下这般阴阳怪气地,真是没有半点储君风度。
兰时也不高兴,但面前这个是太子,她又不能翻脸。
温声反驳道:“并非只有力能扛鼎才算大丈夫,若是如此,站在你面前的姜兰时,与端坐仁明殿的皇后娘娘,都是举世少有的大丈夫。”
姜家女儿旁的没有,偏偏就是力气大。
姑母未出阁时,用的兵器可是一对铜锤,虽说到了她,力气不敌,那也是红缨长qiang,虎虎生风的。
兰时想想,还是得再为编修再说两句,“苏编修同时下纨绔皆不同,听说是寒门出身,如今年纪轻轻便点中探花,可见前途不可限量,得太子与陛下恩泽浩荡,肯定会为了朝廷为了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无私心。”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无私心?
太子殿下恨不得堵上姜兰时的嘴。
“你才见过他两面,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心中所想你如何得知?”
太子殿下轻嗤一声,“那我来告诉你,你心目中这位不可限量的编修,私下里同那纨绔沈初霁关系极好,想来不久就要走沈相的路子,做沈相的门生了,何须卫国公府家的小娘子为他向我进言!”
这一番话说得颇为咬牙切齿。
兰时却暂时顾不得了。
同沈初霁关系好?走沈相的路子?
怪不得,苏姐姐能以女子之身,过初选走仕途。
那沈相父子,岂不是拿捏着苏姐姐最大的把柄。
兰时虽从未主动琢磨过人心与朝局,但她怎么说也做过一世皇后,耳濡目染,也能看出些门道。
苏姐姐这是踩在刀尖上了,她肯定知道自己不过是沈相的棋子,可还是投了沈相门下。
兰时心下一沉,这相安无事还好,若将来东窗事发,那苏姐姐,肯定是沈相的弃子。
绝不可以!
兰时忧心忡忡地模样,清清楚楚地落到太子殿下眼里。
看得太子殿下心火烧得更盛。
忍了再三,还是怒道:“姜兰时!你还未出阁,口口声声提一个外男像什么样子!况且那苏岐鸣配不上你,不必想了。”
兰时被箍住了肩膀,被迫直视太子殿下,听太子殿下前半句,兰时火气也上来了,明明家中兄长们都未曾这般指责过她,太子殿下怎能如此?
可听到后半句,火气是小了些,可这话,隐隐地不对头。
太子殿下,好像误会了什么。
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倾慕探花郎,何来配不配一说。
但特意解释这个,好像很奇怪。
“殿下消消气,婚嫁匹配与否,言之尚早。”
兰时斟酌着措辞,说半句都要停顿一下看看太子殿下的反应,复又开口,“殿下放心,兰时年岁尚轻,不会过早论及婚嫁,便是嫁人,也会在太子妃甄选结束后,不会与太子殿下撞期。”
太子殿下大兰时四岁,她自觉说这话合情合理,还显示自己谦卑,事事以太子殿下为尊。
太子殿下恨不得重锤敲醒这根朽木,明明是个很聪慧的小娘子,怎么能迟钝到这个份儿上!
他不放心的是她何时许人家吗?
拿绳子捆了拴在东宫里算了!
到时候好好教教她怎么同他说话。
太子殿下陡然生出强烈的无力感,什么叫投鼠忌器,他也算领教了。
或许点兰时为太子妃,他要面对的障碍根本不是他的父皇母后,而是眼前这个不开窍的脑子!
相伴多年,从前他多送两方墨给二公主都要吃味的小姑娘,是怎么越活越回去的!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本人先替皇后娘娘说一句:扬眉吐气!
15 ? 旧事
◎陛下都是太仁善,才会臣大欺主。◎
兰时倒也不是真的那般不知事,她只是根本没把太子殿下的情绪往往男女之事上想。
太子殿下对事物的掌控欲极强,更何况是跟在他身后长大的自己。
她一贯的顺从和无保留,一旦对他有秘密,太子殿下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
毕竟她也是暗自劝解了自己许久才勉强接受了太子殿下会娶别的女人这件事。
太子殿下日后也会明白的。
兰时展臂一拍,瞬间从被挟制变成了挟制的那一方。
“殿下,此话我只与殿下说,也只说这一次,兰时无意嫁人,兰时只想归北境,进北境军,接大哥的班做姜元帅。”
这话酝酿多日了,她怕她说出来,会被太子殿下嘲笑异想天开,可她现在发现,若是此刻不说,她这辈子也有可能会被纳入东宫。
前世还能做太子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子,今生没有北境军权,怕是要当妾了。
“殿下。”兰时手臂下滑,握住太子殿下一双手,无比郑重,“兰时愿做殿下手里最锋利的一柄剑,直指蛮夷,也会是殿下坚不可摧的盾,成为北境最坚实的屏障。”
北境军在她手里,殿下就永远不用担心卫国公府不臣。
她是太子殿下一手带出来的,她相信殿下会给她这份信任。
太子殿下久久未说话。
他原先以为,他已经穿起所有了,原来并没有,最关键的一环,是姜兰时的心。
“所以,这才是你参加龙舟争标的真正原因。”
所以她才没有出现在仁明殿的赏花宴上,出现在赏花宴上意味着要选太子妃,她不愿意选。
她想往北境去,不是期盼家人团聚,而是想做北境军的元帅。
太子殿下想说,胡闹,男人的事你一个小娘子凑什么热闹。
可对上兰时坚定的眉眼,怎么都说不出口。
太子殿下惊觉,从前,被兰时这般坚定注视的,从来都是他。
如今,她的坚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给了北境军。
而他,才渐渐意识到,姜兰时于他,与旁的所有东西意义都不同,他有心思,不知道算不算喜欢,但从前有心思的那个,已经没有对他的心思了。
太子殿下一颗心起起伏伏,始终落不下来,声音有些涩,“北境军可没那般好进,凭你是北境军主帅的幼妹和争标魁首可远远不够。”
兰时嫣然一笑,拔下头上海棠花簪,利落地在手上挽了个花,等太子回神,簪子已经抵上她的颈项,稍一动便能划破皮肉,兰时抬眸,是灵动而不自知,“那就请殿下拭目以待。”
太子殿下眼前又出现了不合时宜的画面,那人面容模糊,跪在他跟前,“陛下,满朝文武之中,没人比我更合适,让我去吧,全我马革裹尸的心愿。”
难道这也会是兰时?
太子殿下连日来的情绪起伏比他出生至今二十年都丰富。
他注视着兰时,轻叹道:“谁要看你怎么在北境军中站稳脚跟,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一直做跟在他身边一只聒噪的小知了,也没什么不好。
“殿下说话太刻薄,明日我就给这簪子淬毒,也再也不和殿下交心了。”
兰时把簪子戴回去,又行礼告退,溜之大吉了。
太子这回能拦住她,但是并没有阻止。
方才看到的那画面,不禁让他思考,他是放不下姜兰时,还是放不下梦中见过的姜兰时。
虽然兰时的自陈让他震惊感动,他也不预备放她去北境。
有这份心就够了,不需要她去打打杀杀。
太子殿下转念一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等小丫头碰碰壁自然就不提这事了,他到时候也轻轻揭过,省得她面子上过不去。
踏出东宫的兰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那眼神,她并不陌生,上一世她跪求已成为陛下的太子殿下,请旨前往北境平乱时,他就是用这般眼神看她的。
彼时是一腔孤勇,也是行至水穷处她能想到的此生最后最好的归处。
战死沙场,为家族为夫君为亲子,也为自己。
她没想到此生还能在太子殿下脸上看到这种神色。
所以前世时,他不允准,也是有想挽留她的意思在里头吧。
兰时掐了行礼的手势,这一礼却并未拜下去,“萧褚胤,现在我突然觉得,上一世你我走到那般境地,好像并不全都因你了。但无论前世今生,你都是我会效忠并守护的人。”
兰时转身离去。
转头便向皇后请辞,要回卫国公府小住。
皇后举着玳瑁镜片从各家贵女名册里抬起头来,太子有主意且轻易不改,既然他说了他的太子妃不会在赏花宴上的贵女里头,那肯定是不会再改了。
皇后只得在各州府重臣的家眷里头挑一挑,紧着让人制了册子出来,想等着中秋,官员进京时命他们带着家眷过来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