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还是“林小花”时,为了欺骗姐姐的同情心,而刻意弄出来的伤痕。
崔辰安的心往下一跌,又忽而止住。
但是姐姐她看不见呀。
对,姐姐看不见,自然也不会发现他就是“林小花”。
崔辰安这么想着,下意识便抬眸看向了池珞。只见此时他视线中的师姐抿了抿唇,那双本该雾蒙蒙的眼眸之中,此刻居然全是清明澄澈。
那双眼眸是那样的灵动,哪里还有任何失明的痕迹?
小师弟一怔。
忽而想起先前师姐说的话。
姐姐是最讨厌欺骗的了。
可是他欺骗了姐姐。
“林、小、花?”瑞鹿师姐那娇嫩嫣红的嘴唇翕动着,比划着这三个字。
然后她低低地笑出了声,眼眸里也沾染上了泪水,又道:“你就是那个……林小花?”
崔辰安的心直直地跌到了谷底。
作者有话说:
? 64、一起发疯
“你知道吗?崔辰安。刚才我是因为太过担忧小花的安全, 所以才用瑞鹿的心头血暂且压制住了傀儡丝线在我身上的牵扯。”
心头血,瞎编的。
“你知道刚刚我有多担心吗?我一挣脱傀儡丝线,第一时间便是找去了我那簪子的藏身之地,寄希望于能在那里找到那个林小花。”
担心才怪。
“我刚刚真是担心, 真是担心林小花会不会死在崔辰安的手里。”池珞说到这里时, 一双干净无瑕的眼眸中积蓄着的泪水开始往下掉。
担心自己能不能找到借口抓包崔辰安。
她的声音像是空蒙的山色雨色, 说出来的话却是讽刺意味十足。
池珞分明没有说些什么,崔辰安却从她的眼中看明白了她的意思。
真可笑啊, 她恨的人和她担心的人居然是同一个人。
少年郎略略低下头来, 光洁白皙的额头上,细碎的乌墨色发丝低垂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安安静静。墨色发带上绣着的金线, 却是在不安地浮动着流光。
“姐姐,你能看见了?”小师弟苍白着脸, 薄唇却习惯性地试图扯出来一个笑容。
他分明该是在刻意欺负师姐的。
分明姐姐才是被他囚禁在春深台的。
但是崔辰安依旧是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直直地往下坠,可怕的失重感遍布了他的全身。
“很是巧合。”池珞将自己手中的银簪骤然一折,簪子煞时被掰成了两截。
“你也知道,我的通讯水镜藏在了这红玉流苏之中, 伪装成了玉饰。但是你恐怕不知道, 这个银簪事实上是真空的, 里边藏着一些应急的灵药。”池珞口中幽幽地说着, “你亲手杀了这么多的瑞鹿, 难道不知道我们瑞鹿是天生的医者,难道不知道全天下不会只有一种药能够医治我的眼睛吗?”
“好巧不巧, 我这银簪子里面恰好藏着一味合适的灵药。虽然这味药烈性极大又伤身体, 但是生效效果极快。为了避免耽搁太多的时间, 影响我从崔辰安的手里救下‘林小花’, 我便硬着头皮服用了,试图更快地找到他。”
池珞刻意将声音放得又轻柔又婉转:“结果现在我看到了什么?你的身上怎么会有伤疤呢?春深台里,又有谁能够伤到你崔辰安?”
师姐的声调上扬,使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带刺带刃。
“同样的把戏你居然还能够玩上第二回,小师弟,你又在我的跟前玩什么苦肉计?”池珞的声音冷凌凌的,像是洞中千年的寒冰。
“倘若先前我对你还能够有那么几分心软,试图将你犯错的原因归咎于崔家全族灭族。现在我只觉得可笑,崔家灭族时旁人犯下的错处,又有什么理由被归到我的身上?崔辰安,我觉得我当真像是一个笑话。被你用同一种苦肉计这么一忽悠,一心软,便被你折腾得团团转。”
“原来戏弄我会让你感到这么开心吗?”池珞那双灵动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崔辰安。
近些日子里,崔辰安已经是适应了池珞那双雾蒙蒙的眼眸,如今池珞的眼眸忽而如此锐利地望向他,使得他蓦地极其不适应了来,一张本就白皙的面容更加苍白。
像是即将枯萎掉的荼蘼花。
昳丽也跟着一同苍白。
“不是这样的,姐姐,不是这样的。”崔辰安翕动了下自己的薄唇,手也同时抬了起来,冰凉的指骨圈住了池珞的手腕。
而此时的池珞却是手上一翻,将手中的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霎时间,晶莹剔透的破碎物便四散了开来,飞溅出来的碎片也跟着划上了池珞的面容。
这是先前林小花送的那个花骨朵儿法器。崔辰安点漆般的瞳孔猛地一缩,唇色也跟着一白。
碎掉了。
崔辰安抬眸看向姐姐脸上的那道血痕。
姐姐也碎掉了。
“崔辰安,你若是想囚着我便囚着我吧,总归我撞见了你,大抵是再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池珞扯了扯自己嫣红的嘴唇,低低地笑了笑,任由崔辰安抓住自己的手腕。
“你倘若是当真对我有几分爱意,不如便大发慈悲,高抬一下您的贵手,不要再这般戏弄于我了。直接给我一个痛快吧。”
池珞俯身弯腰来,那张本该圣洁无瑕的面容上,眼底脸边一道血痕还在往外渗着血珠。
白瓷与鲜红两色的碰撞,使得池珞脸上的氛围是少有的蛊媚诡异。
小师弟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他迅速反应过来,对池珞开口解释道:“一开始我冒充林氏弟子,确实是因着自己心中有所动摇。只是在知道了姐姐如此厌恶欺骗之后,我便想要让一切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出戏,想要以此让姐姐以为林小花已然是逃出春深台里了。姐姐我……”
我后悔了。
我无论如何都不该去欺骗姐姐。
“你编著,随便你编著。”池珞那双眼眸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眸清澈得如同镜子,能够让崔辰安清晰地看见自己苍白的神色。
池珞失望地偏开头来,这才掩饰住了自己唇角幽幽上扬的高兴与算计。
拜托,无论小师弟在这里向她解释着什么,她的回答都将会是:“我不听我不听。”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会知道你有多冤枉。
只有在暗中一直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崔辰安的池珞才知道他有多冤枉。
池珞眼眸中的笑意是那样的灿烂明媚,却被她用眼眶中的泪水伪装成一副“伤心至极反而只能悲凉地笑出声来”的模样。
她看着崔辰安握着她的手腕,几乎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她看了,他是多么想证明自己那片可爱又真挚的心意呀?
只不过崔辰安早已在她不动声色的引导下,以为自己做出来了好几个伤她心的错事。所有的事情的辩驳从崔辰安的口中说出来,都会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早在她向崔辰安伸出手来的那一刻,便已经算计好了一扣一扣一的连环套了。毫无准备的小师弟又怎么可能找到机会来辩驳呢?
真有意思。
她可爱的小师弟,会找到什么方法来试图留住她呢?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一边抓着师姐辩解着,一边脸色也跟着越来越难看了。
以崔辰安的敏锐程度,完全能够看出来——姐姐根本就不相信他。
姐姐觉得他从头至尾都在说假话来欺骗她戏弄她。
于是小师弟冰凉的指骨从池珞手腕上送了开来,一双漂亮如桃花潋滟的眼眸就像是蒙上了水雾。
似乎也沾染上了哀求。
而这股可怜兮兮的哀求,在池珞冰冷至极的眼眸之下越来越黯淡。
哀求似乎也因此开始扭曲了起来。
池珞能够感受到崔辰安身上暴动着的灵力与邪气,显然是心神都无法克制压制这两股截然相反的气息。
就是不知道小师弟的这股情绪会扭曲到什么地方呢。池珞视崔辰安身上暴动到几乎要走火入魔的气息如无物。
系统则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样真的好吗?鄜鄜我们要不要开口安抚哄骗一下他?】
【不要。】
池珞不仅没有开口安抚,甚至于是系统的话音刚落,她那只白皙细腻的手便抓着红玉流苏的银簪,将簪子中最尖锐的部分狠狠地刺进崔辰安的胸膛。
她的那只柔荑是那样的瑰丽漂亮,指尖也泛着瑰丽的红色,像极了一个有落日晚霞晕染着云天。
这瑞鹿师姐的手是那样的稳,甚至于都没有偏动上那么一丝一毫。
“噗呲”一声,尖锐入肉。
这么突然的一下甚至于是把系统都吓了一跳,惊得它忍不住电流“滋啦”了一声。
我敲!
瞧它这个好宿主!
下手这么狠,甚至完全就是冲着攻略对象的心口去的!一点偏离都不带有啊!
只见少年郎的胸口心口的正中央正好被银簪簪子刺入,鲜血也浸透了他的前襟。甚至于有一部分鲜血也迸射出来,飞溅到瑞鹿少女那张本该是圣洁无瑕的脸上。
如果说先前的瑞鹿应当是不染纤尘的圣鹿,应当是在幽深的丛林之中发出着空灵的鹿鸣呦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