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迷蒙。
待得池珞脑中稍稍清醒,便看见眼前红色帷幔妍丽,红烛跃动。而耳畔边,则是喜气洋洋的丝竹唢呐。
池珞抬起自己的手来,绣着金线的大红色袖子衬得她的手腕愈发伶仃,而手链上边的月牙泛着莹莹流光。
池珞放下手,心头诡异地冒出了期待与喜悦。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果不其然摸到了桃花簪与绣工精致的红盖头。
她现在穿的是婚服。
这并非现实而是幻境。应当是刚刚那垂柳中诡异的曲子拉她入了梦。
“姐姐。”少年的声线从不远处传来,捎带着清澈与无辜。
是崔辰安小师弟。
崔辰安原先就生得唇红齿白,肤色也是偏白得通透。他此刻正衣着红,衬得他的眉眼愈发秾丽精致,眼眸像是跌进了昭昭星河。
他俯身到了池珞跟前,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眸怪可怜地眨着,睫羽浓密修长。
他颤着鸦羽,怪柔弱地问道:“姐姐,我们好像被困入了邪魔妖鬼编织的大婚中,而且好像正在成婚……这可怎么办呀,姐姐?”
少年的声线温软如落花,清甜。
作者有话说:
? 28、解惑
池珞的指尖不安地一敛, 眼眸之中却倔强地维持着纯澈的圣洁,像是在努力维持着师姐的姿态:
“这定是什么邪魔妖鬼作乱,我们不能慌乱,当务之急应是先要弄清现如今的状况。”
她正坐在床榻上, 姿势属实像极了一个待嫁的新娘。于是池珞缩了缩脚, 绣鞋也跟着她的动作往榻边缩了几分, 以试图寻求安全感。
姐姐的脚踝似乎也好看得要命。
盈盈一握那般。
崔辰安的目光掠过池珞的脚踝,眼眸中的墨色忽而浓稠。
小师弟修长的手指摸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指骨扣住了那个寻常用于挑盖头的玉如意。
崔辰安的皮肤素来偏白, 手上的肤色更是如玉一般白皙无瑕。他随意地坐在了床榻之上,师姐身旁,手上还在玩赏着那玉如意。
“那姐姐, 我们是否应当从身旁的物品着手探寻研究?”崔辰安又看了看桌上的秤杆,一双无辜的眼眸之中写尽了好奇之意。
“这玉如意触摸起来质感细腻, 秤杆亦是纹路花样清晰明朗,看起来与真物件无差。”崔辰安继续道,“只是,这些物件究竟是如何作用的?”
少年偏了偏头, 一双乌黑的眼眸之中星光灿烂, 天生惹人昳丽勾人:“姐姐可曾愿意……替衔月解惑?”
当真是无知但求知的小师弟。
仿佛当真只是在学堂之上询问了夫子一个惹人疑惑的问题。
“此物?”池珞的呼吸一顿, 但依旧是尝试着放平缓了自己的气息。
【在我们千山缥缈峰当师姐的, 自然是有替她积极向上的小师弟解答疑惑的职责。】富有责任心的瑞鹿师姐在心中如是说。
她的腰板立直起来, 坐姿愈发板正。鬓边散落的鸦发被她随手挽到了耳后,衬得耳朵白皙如玉般高洁, 鸦发则也是细致且一丝不苟。
圣洁无瑕的模样像极了负责祈福万众的圣女, 也像极了一个喜竹喜兰的授课夫子。
“玉如意和秤杆都可以在大婚之日, 由新郎官用于挑起新娘子的红盖头。”这个心思纯粹的瑞鹿师姐念了一半, 声线却有些发紧,“寓意为称心如意,算是在吉利的日子里讨个好彩头。”
“原是如此。”崔辰安的指尖在玉如意柄上摩挲了几下,便将其放了回去。
面上看不出旁的情绪。
池珞悄然松了口气,双肩随着她的微微放松下沉了寸许。
小师弟却又指尖一转,指了指桌案上的枣子与花生,眼眸一转,又看向了池珞:“那姐姐,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可曾是怕新娘子成婚时饿着,故而特意拿来备给新娘子吃的?”
“更多是寓意‘早生贵子’。”
“那这个呢?又是何意?”崔辰安指了指桃花簪花,眼皮一撩。
“都是些意喻吉祥的东西。”池珞抿了抿唇,将这些物品都与小师弟细细介绍了一番。
两人一问一答,倘若不是身旁火烛摇曳,恐是真会有人以为这是什么“传道授业解惑”的私塾学堂。
只是池珞规规矩矩的姿态,以及她一直紧靠榻边的精致绣鞋,倒是暗自流露出了她心中的几分紧张。
而崔辰安坐在池珞身旁的姿态是那般自然。他时而低垂眼眸若有所思地点头,时而扬起鸦羽来,用那双满天星河的眼眸望向池珞。
瞧上去当真是一个乖巧认真的小师弟,并且是心无旁骛。
“多谢姐姐替衔月解惑。”
崔辰安拱起手来,很是有礼地感谢池珞对他的教导,倒真像是学堂中最乖巧礼貌的小弟子。
而他抬起头来,那张本身就精致到不像话的脸昳丽得晃眼勾人,那身红裳更是衬他眉眼秾丽。怎么看都像是在与你低语着情话的情人。
而非什么弟子。
只那么一眼,便看得池珞身体不自觉地紧绷。
她自然是知道她可爱乖巧的小师弟有两张面孔,只是这回他的神情是这般的真诚,弄得她都有几分不确定了。
崔辰安原先便是个脑袋有病的变态,有着强烈的自毁倾向,故而从前更多是嘴上讲得舌灿生莲,行事却一向恣意妄为。
只因着他众生平等地厌恶着所有人。
而他现在居然是更会伪装了?
池珞压下眼底的惊疑不定,泛着粉意的指尖压了压自己的裙摆,玉白的耳尖小巧玲珑,显得她像是一只不安的小鹿。
【我人都被他拉来强娶了,现在他反而在这里慢条斯理装什么乖狗?】池珞心底轻哼一声。
她的指腹蹭到裙上的金线,压下浅浅的痕迹,唇角却是微微勾起。
不过换一个方向去想,他既然是舍得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功夫在伪装身上,不是更代表着他的在意吗?
池珞端着师姐的姿态,微微侧耳,鬓边的碎发顺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耳尖捎带起一点红意。
她现在是什么?她是师姐。虽说现在察觉到了几分氛围暧昧,却依旧是坚定着自己正在“传道授业”的师姐。
“姐姐?”崔辰安那双眼眸清澈极了,而唇齿间却坦然地说着,“玉衡峰上的典籍曾说,在误入邪魔妖鬼梦境的时候,应当要不慌不忙,顺着场景将计就计,以此来寻求破解之法。”
将计就计。
“典籍中确是如此说的。”池珞忽而抬手,从桌案上独独取了一杯盏的酒水。
清酒从酒壶中被倒出的声响,以及杯盏与青瓷碟子碰撞时的清脆声响,直直地将节奏从崔辰安的手中抢断了过来。
“细看这杯盏,寻常人家杯盏上的花纹都是常见的花样祥云纹之类,而这个杯盏上,雕刻的却是柳枝。”池珞转了转杯盏,将杯中的酒水递到崔辰安的手中。
而后她又给自己倒满了一盏,将这杯盏中的酒水递到崔辰安跟前。
倘若让不知情的看了,还真会以为是即将成婚的二人要来随着大婚流程,在喝什么交杯酒,从而喜结连枝。
“姐姐的意思是,这场大婚与南阳江畔的那些发疯的垂柳相关?”崔辰安顺着道,“兴许与渠铃有关?”
“对。”池珞点了点头,“折柳曲也许只是骗我们来的噱头,而这一首婚曲才是幕后黑手想要给我们看见的。分析幕后黑手的目的,兴许能够得到最终的答案。”
“幕后主使无非是为情、为名或者是为利。”崔辰安眼尾流长,显得他愈发乖顺,“对吗,姐姐?”
“是。”池珞将杯盏拿到崔辰安跟前,“只是幕后主使为的什么,我们尚且需要再看看。”
“姐姐说的是。”崔辰安忽而起身,在这屋内仔细探查了一番。
少年手扶着门缝,却忽而回眸,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眸直直地看向池珞,神情有些懊恼:
“只是姐姐,我们好像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既然是出不去,岂不是没办法找到温师兄新师妹他们了?”
【装,继续装。】
池珞忽而抬头,惹得鸦发上那层层叠叠复杂得要命的簪饰珠玉叮当响作一团,在两人独处的寂静之中显得是格外明显。
她的指尖在衣摆上不自觉地揽了揽,但又像是自我说服了自己,眼眸之中端的是圣洁无瑕。
而她的眼尾扫过了屋中的所有饰品摆件,心上跃然上疑惑来:为何这里只有崔辰安与她二人?
这次也没有她的暗自配合,总不会每回两人都这么巧,都有机会独处吧?
她再看看那崔辰安,分明一身婚服,白净干净的脸上却是灵动乖顺,眼眸瞧上去湿漉漉,比她一个瑞鹿还像是可怜兮兮的迷途小鹿。
而且他的行为举止闲适随意,怎么看都像是运筹帷幄、心有成竹。
电光石火间,池珞的脑海中闪过了什么。
于是她的眼边开始浮现出朝霞般的粉红,像是桃花绽放那般。师姐的背依旧是直挺挺的,宛如高洁的梅,而她却下颌线紧绷,始终不曾言语。
像是遭受逼迫的小白花。
圣洁干净,却又在寒风摧残中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