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辰安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他在忙乱之中,还不忘抽空回头望了一眼他的好师姐,然后给她一个堪称春日灿烂的笑容。
然后手起傀儡丝线落,干脆利落地斩在上古邪魔向四周伸着的触手上。
肮脏的血液瞬时间飞溅到他那纯白的笑容上,显得这个本该是纯良无辜的笑容,是如此的诡异病态。
“你是崔家的那个遗孤?”上古邪魔遭受了同属邪术的一击,整个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开口笑道,“崔家那些忠烈是怎么死的?你忘记了吗?那群人临死之前还不忘把你救出来呢。他们拼尽全力,付出了一切,才终于保下了你。保下了崔家唯一的血脉。”
“那些道貌岸然的世家,为了自己的利益以及自己家族的利益,完全就将你们崔家弃之于不顾。你又何必站在这所谓正派的身边?”邪魔手上的攻击顿了顿,开口讥笑道。
“干卿何事?”崔辰安听了只觉得聒噪,他完全能够看出这个邪魔想拉他一队的心思。
“我之前派了人拉拢你好几回,但是几回里你都是这样的不顾一屑。”上古邪魔人形中的一部分忽然凝成了触手,直直的指向池珞,“你该不会是真的爱上了这样一个正派吧?你该不会以为这样自矜高贵的正派会接受你的爱情吧?”
池珞的眼眸清澈得像是一面明镜,正直直的倒映着眼前挥舞着丝线的少年郎,以及那个硕大的邪魔阴影。
知道没办法将崔辰安拉拢过来,这上古邪魔便仰天桀桀大笑起来,一边挥舞着自己身上形成的触手,一边对着崔辰安挑衅道。
“这只瑞鹿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干干净净的世家弟子,而你是谁?你是叛出天下第一宗的弟子,你还作恶多端杀戮无数。”
“崔家小子,你回不去了。你以为你还会是他们眼中崔家唯一的血脉?你以为你还会是那些正派们眼中善良洁白的弟子?早在你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这些东西早就回不去了。”
崔辰安手指微微收紧,牵连着的傀儡丝线也跟着一同收敛。这无数缕丝线逐渐紧绷起来。
那上古邪魔的触手像是刺猬一样,由自身为中心,向身外全方位延伸,他的触手和他本身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卦象。
这个邪魔居然是在这个时候看起来了命格卦象来:“你若是真的喜欢这个瑞鹿,看在你我同属邪物的份上,我来替你看看卦象。”
邪魔像一个圆球一样,转动了起来,然后嘻嘻地笑出来了声,对着崔辰安笑道:
“辰乃天中,池乃水中。水与天不相接,你与她难两全。你与她如果想好好在一起,这因果怎么算都完全不可能。”
“怎么算都完全不可能~”邪魔还不忘刻意强调上这一句。
崔辰安本来低顺着神情,虽说手里正在与邪魔厮杀,眉眼间皆是漫不经心。在听了这番话后,他的眼眸神色却陡然一变。
戾气与血气翻涌而上,仿佛在崔辰安秾丽漂亮的眉眼上氤氲着、蔓延着。
他扯了扯唇角,血色如同绽放的靡丽的荼蘼花,忽地从他的唇齿间溢出。
晶莹剔透的灵力丝线疯狂爆发出巨大的能量,而池珞只是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自己的绣鞋上面。
一团浓郁的邪魔血不要钱似的,从中心向四周咕涌着,简直不像是血水,而像是从地势较高处奔涌而下的川流。
忽然间几滴血色飞溅到了雪白的鞋面上面,如同暗色的梅花绽放。邪魔的叫声也由高至弱,轰然倒地。
“姐姐的绣鞋脏了。”
池珞的绣鞋旁由远至近出现了小师弟的皂靴,那皂靴定在她的脚边,显而易见地大上不少。
小师弟手臂一捞,直接将池珞捞在了自己怀中。任由着飘逸的裙摆顺着自己的手臂散下。
他像是一个疼爱师姐的正派,即使有着叛出宗门的前科,也完全不影响这一刻的他安全靠谱得惹人信服。
招元桃和云倚玉这个时候都忍不住去思考,崔辰安先前的叛变,是不是有所苦衷?
姐姐会信服他吗?会觉得他先前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崔家复仇吗?会觉得他是被迫而为吗?
崔辰安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他知道,想要攻略姐姐,可不能一味地对她好。
崔辰安俯身在姐姐耳边,像是在细语着什么情话,但是却道:“姐姐,即使我杀死了刚刚那多话的邪魔,也是绝对不会放过瑞鹿的。”
小师弟轻柔如花的声音一落下,池珞就听到耳边的声音逐渐由单一变得嘈杂。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好像看到了很多世家很多宗门。
她好像还看到了好些年前的瑶池,看到了早已经灭亡的崔家。
崔辰安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浓墨。
什么“你与她两难全”,他不仅要和姐姐两全,还要让姐姐心甘情愿地与他两全。
? 97、崔家
池珞眼眸视线看向那幻境, 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回到了崔家覆灭那年。
这是以崔辰安的记忆为基底创造出来的幻境,自然是以他本身为主。池珞顺着看到了那场战役里,尚显稚嫩的崔辰安。
那小少年正站在一片崔家人之中,显得分外不起眼。而在这些崔家人众星拱月的中心, 则是崔家当年的家主, 崔辰安的生父。
那个崔家家主生得剑眉星目, 下颌线利落,整个人看起来威严十足。
“如今邪魔在瑶池聚集生乱, 我崔家身为屠魔世家, 世世代代以屠魔为己任,对此事自当义不容辞。”
“此次战役,我们崔家将出动大部分人前往瑶池作饵, 将邪魔引进到其他世家准备好的包围圈之内,请君入瓮。我先事先将丑话说在前头, 为了让这场戏更加真实可信,我们崔家将会承担巨大的伤亡风险。”
高风险,不过也同样意味着高回报。
说到这里,崔家家主环顾了一圈, 凌厉的目光令近乎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 同时也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逼迫得强行压了回去。
“不过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 这些所谓的风险不过是演给那些邪魔看的。这次行动有瑞鹿世家作保, 其他的几个大世家也会躲在埋伏处, 时时刻刻听候调令。他们会在关键时候,一举反包邪魔。”
崔家家主那张严肃的脸倏而和缓了下来, 反而是笑得分外和善:“这次诱敌深入, 身为家主, 我也会与大家同往, 赵家也会与我们一同,我儿也会与我一同前往。这一次绞杀邪魔,我们崔家将会获得最大胜利。”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细作在内之类的意外,我们崔家的一部分血脉将会被保留在最安全的地方。”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这个技巧没有谁比崔家家主还要熟练。
他把这好的坏的都说了,看起来客观又端正,甚至于把彻底失败后的退路都想好了。底下听着这事的崔家子弟们,有些本来还有些疑虑,这下子都被他彻底打消了。
家主都已经率先愿意以身犯险了,还带上了与自己有姻亲关系的赵家以及自己的几个儿子。任谁都不由得相信,他们的家主胸有成竹、胜利在握。
家主最亲近的一家子都几乎是要倾巢而出了,他们这些崔家子弟又有什么理由能够拒绝呢?
在崔家家主的激励之下,底下的崔家子弟们脸上都流露出来了信任之色,有些心思纯粹的好战之辈,脸上则是浮现出来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激动。
崔家弟子们整装待发,如群鱼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在为这场诱敌之战做着准备。
一身朴素衣裳的轻夫人,发上只簪了一个简单的木簪。她原先是维持着僵硬的笑容,不甚自在地站在崔家家主身侧的不远处充当一个无关紧要的花瓶。
等到崔家家主说完了自己想说的,她也松了口气,在崔家弟子们的人群之中找寻着小衔月的身影。
在看到了小衔月的那一刻,轻夫人眼睛一亮,脚下也连忙走到了他的跟前:“衔月,这场战役分外危险,你万万要注意保全自身,千万不要被邪魔所发觉……”
轻夫人絮絮叨叨地嘱咐着。
脸上青稚未褪的小衔月却只是眼尾淡淡地扫了轻夫人一眼,然后安安静静的,一句多余的话也未曾说。
直到轻夫人说完,这个小少年才如同没有感情的漂亮傀儡一般,眼眸里视线淡淡扫了自己那个生父一眼。
“我知道了。”他应和着。
那个时候,恐怕没有人知道,崔辰安其实早便知道了崔家家主道岸貌然下丑恶的真面目,也知道轻夫人柔软美丽的皮囊下丑陋的那一面。
幻境的画面很快又是一转,转到了瑶池的战场之上。在那个战场之中,许多崔家弟子假装被邪魔袭击,被冲撞得四处乱跑。
为了将战败溃逃演绎得真实,许多崔家弟子们身上真的是负了伤,有些甚至于是受了很重的伤,落单被邪魔一把抓住,丧命于浓郁的邪气之下。
每一个年轻的面孔上都写着期盼,暗自兴奋着这些邪魔正在如他们的计划一般,一个劲儿地追在他们身后,被他们一点儿一点儿引入进来了率先商量好的包围圈。
“姐姐,瞧,他们真的以为自己所谓的牺牲能够给家族带来荣光,也真的相信这场战役能够为自己的小家带来更多的修炼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