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师姐这下意识的动作,崔辰安蓦地恶劣意起。他压低了声音,故意道:
“姐姐,我怀疑小妖鬼在宫中安插了不少眼线,我们先进屋悄悄说,如何?”
咬重了“进屋”二字。简单的词被他念得绵长,捎带着说不出的撩人意味。
词尾也是刻意地上扬音调。
他在故意捉弄,刻意想要引起池珞的警惕心。
进屋。
那边池珞眼眸却是一亮,压下唇角月牙似的弯弯。
嗯,嗯……啊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10、小师弟的试探
崔辰安牵着池珞进了屋,屏退了身周的宫女太监。
他跪坐在毛毯上,在宽袖的遮掩下,指尖停留在水镜上,把自己对宫内眼线的猜测传递到了温似旻和青鹤等人手中。
池珞对于独处就像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反而很是自然地伸出手来,倏地伸懒腰一般,猫在了崔辰安的胳膊上,替他传消息的动作遮掩。
她同样跪坐着,裙摆也顺着散开在了绒绒的毯子上,飘飘袅袅的小白花一般。
少年的胳膊一僵。
池珞无知无觉。
她趴在崔辰安的胳膊上,开口却是端着师姐吩咐的语气,清清冷冷的:“让温师兄和青鹤他们再调查一下,渠铃的孩子究竟是个怎么一回事。”
崔辰安低垂鸦羽。
他怎么觉得池珞也和他一样,在想法子支开旁人?
这个念头一掠而过。
屋中现在只有他们师姐师弟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不是说瑞鹿天生怯懦,对于任何风吹草动都灵敏得要命吗?
怎么就愣是对他没有戒备?
“好。”崔辰安应了声,眉眼间流曳着乖顺的气息,只是眼白常常过白,显得如雪凉薄。
崔辰安心思涌动着的时候,池珞也在光明正大地看着他。
如果现在单从神韵上来看,崔辰安真的像是个规矩守礼的少年师弟。他正低垂着浓密的鸦羽,很是认真地在为南阳折柳曲的任务汇报消息。
等他把李荀嗣和渠铃相关的信息大致输入到了水镜上,他忽而开了口:“姐姐,水镜上最近好像有在说瑞鹿世家的消息。”
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有关师姐的消息,故而随口告之。
“嗯?”池珞疑惑地抬起眼眸。
崔辰安把水镜收了起来,眼眸转而盯着池珞,一瞬也不移地观察着她所有细微的动作。
“这个事情有些古怪,听说最近有些瑞鹿出谷去采集药材,结果出了些意外。”崔辰安一偏头,双眼皮的开扇泛着薄红。
“第一个出门的瑞鹿是个老一辈的瑞鹿,他分明临走出门时对旁人说,他只是去摘一个果子……”
崔辰安压抑着眼尾欲挑起的恶劣气息。
“结果他被找到的时候,自己的脑袋变成了果子,美丽如同梅花枝的鹿角也被染成了如同那果子一般的血色,上头还系上了一个精致漂亮的蝴蝶结。”
少年的音色有些懒音,念起这些话的时候颇为诡异。
瑞鹿师姐一张圣洁无瑕的脸上霎时失了颜色,鸦羽也跟着一颤。
像是蝴蝶被惊扰着扑闪着翅膀。
“第二个出门的瑞鹿是一个温柔慈祥的老妪,她出神农谷的那天,只说是想要出门去散散步,看看谷外的晚霞。”
“结果她被找到的时候,她已经化为了原型,瑞鹿的躯体被高高地悬挂于夜空之中,绽放成了灿烂的烟花。烟花的星子撒了满天,散在了神农谷。”
“不知情的年幼瑞鹿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倒是欢欣地拍着掌,吵吵嚷嚷地和父母讲还要再看更好看的烟花。”
崔辰安把这样的事情念得就像是睡前故事那样温柔。但是那张脸的神色却是干净无辜。
隔着李荀嗣那张皮,池珞都能恍惚看到他本身那张昳丽得过分的面容上,流露出无辜脆弱的神色。
下敛着的眼尾流曳,又恰到好处地藏住他眼中蛰伏着的病态。
那是他惯用的神色姿态。
崔辰安温柔地注视着池珞,看着她肢体上的动作一点点地僵硬了起来,全然没有刚刚的随意舒展。
“来,姐姐,地上凉,我们起来些。”崔辰安凑到池珞耳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挽起池珞起身。
那双眼眸弯弯着,藏着月牙似的,却悄然窥伺着池珞。
他亲昵着搂着师姐的胳膊,身上衣料的阴凉阵阵,像是夜中狩猎的狼。
眼中耀着幽幽绿光。
与其说是他在扶着师姐起身,不若说他是在近乎于胁迫着师姐起身。重量大都是放在了崔辰安的身上。
池珞鸦发上的白玉流苏发出叮当的声响,在一片安静中格外明显。
她藏在鸦发中的耳尖也随之露了出来,像是脆弱的花骨朵,含着花瓣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的声线颤颤。
同类遭受迫害刺激到了池珞。
这个消息气得她眼眶发红,但是她依旧是在尽量克制着自己身上的怒意,尽力克制着瑞鹿本能的恐惧颤抖。
“我是不是不该和姐姐说这些?”崔辰安像是被池珞的状态惊到了,“姐姐,你怎么样了?”
他搀扶起池珞,但是始终让池珞将重心放在自己身上。
池珞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声线颤颤:“还有呢?”
崔辰安眼尾一撩,继续道:“听说,这两件事都是同一个人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在针对瑞鹿。那人还放言……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一个年轻貌美的瑞鹿。这次的瑞鹿将会被他抽了筋,扒了皮,做成上好的美人鼓。”
“美人鼓”三字轻飘飘地落在池珞身上,带着似是而非的暗指意味。
“怎么会有这种人!”
池珞看样子是真的动怒了,她开始试图咒骂。只是骂人的词汇量究竟是太少了,到底还是只憋出几个词:
“这是个心性变态的疯子!恶人!”
疯子。
恶人。
瑞鹿连骂人都是这么干净。
崔辰安眼眸一弯,眼尾难得地悄然跃上愉悦。像是一只被顺毛一撸到底的猫。
当真是愉悦至极。
“姐姐说的极是。”他发自心扉地附和着,“这人心性扭曲,姐姐要注意安全才是。”
冰凉的指尖掠过池珞的指尖。
似是在说:当心被做成美人鼓。
“只是。”崔辰安一个转折,幽幽道,“现在很多人怀疑,这事是崔氏遗孤干的。”
崔氏遗孤,只有崔辰安。
池珞倏地抬头,眼眸直直地看向他。
“当年南平水一战,崔家与瑞鹿世家一同抵御邪魔。崔家率先孤身去营救南平水众生,却被生生困死在邪魔围城之中。崔氏三千嫡枝只余一人。”崔辰安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娓娓道来。
“各个门派统一的说辞是瑞鹿判断失误,故而没有将崔家急需后援的消息上报。”
“只是这事疑点颇多,也有不少散修幸存者说是瑞鹿知情不报,故意拖死了崔家。”
崔辰安一双眼眸小狗似的可怜兮兮,他一偏脑袋,额前碎发随着一翘,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来。
“所以师姐,现在很多人怀疑这件事是我干的。他们怀疑是我在报复瑞鹿。”
这话说的轻柔小心,像是一只小狗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拽了你衣袖一下。
池珞沉默着,一双圣洁无瑕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崔辰安,浓密的鸦羽上弯。
崔辰安很有耐心,他偏着头,目光很是仔细地从池珞脸上流连而过。
他已经扶起了池珞,看着池珞随着他灼灼的目光,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直直地抵在了梳妆台上。
“姐姐?”崔辰安疑惑地喊着池珞,眉眼间局促而不安,脆弱得像是琉璃。
这下他的瑞鹿师姐,总该有危机和警惕了吧?
要是她意识到了危险,她的身后就是梳妆台,而梳妆台上的铜镜,正是通讯水镜,水镜的对面则是招元桃和宋林盛。
她现在转身去联系两人求救完全来得及。
窗牖蓦地“吱呀”一声,风随之涌了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静。
崔辰安大步上前,双手忽而支在了池珞身体两侧的梳妆台上,将池珞半圈于怀中,惊得池珞双手抓住梳妆台,淡粉的指尖下意识缩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力道使得铜镜摇摇晃晃,而后一头栽在了地上,勉强倒立着。
水镜的镜面只能瞧见少女干净精致的翘头鞋,以及少年沾了泥水的黑白皂靴。
衬得那翘头鞋愈发精美小巧了。
两人体力与武力值的差别之大也彰显得淋漓尽致。哪怕那崔辰安一副乖顺无辜小师弟的模样。
呼吸骤然拉近了几分。
崔辰安能够清晰地看见池珞分毫清晰地睫羽,以及她那鸦发缠绕下的耳垂。
玲珑小巧,和白玉流苏一样白皙。
而那双眼眸始终是纯粹干净,不染纤尘的,像是一面照妖镜,照尽世间肮脏。
崔辰安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被照妖镜照到的妖。他的声线带着懒音而亲昵:“姐姐,窗牖里有柳枝进来了,也许会是小妖鬼安插在宫中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