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段话信息量太大了,风土优美,河山富饶?这还是七天前……不,六年前的夏朝?连个难民都没见到么。黎诺心中隐隐闪过什么,但快的没抓住。
她注意力更放在后边:“你是北漠人?”
“是,”白衣男子微微拱手,礼数周到,“在下姓雪,单名一个溪字。”
竟然是雪溪。
黎诺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车壁上的标志,果然是北漠皇族的龙雪标。她在这里呆过半年,北漠皇族的图腾长什么样,她是清楚的。
原着中北漠在傅沉欢雷霆手段下逐年式微,终于无奈低头求和,并遣送一名皇子为人质,以表诚意。
而这位北漠四皇子也算颇有手段,在傅沉欢的统治下保住性命,又在黎玄景登位后与之交好,顺利返回故国,最终走上至尊之位。
雪溪看黎诺动作,微笑道:“姑娘有眼力,不知是哪家贵属?”
“不是,我就是一个漂泊之人,”黎诺笑着摇摇头,“北漠皇姓与图腾并非秘密,我……不是有心冒犯的。”
雪溪温声道:“姑娘客气了。没什么的。”
他果然是个极温和的人,见了真人,黎诺更有此感触。
雪溪算得上金枝玉叶,心性竟平和善良到此,会对一平凡女子施以援手。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性格温和,与世无争,也不会被选中送来做质子了。
果然,没有人是天生的反派,都是被逼的走投无路。
望着他的眉眼,黎诺总感觉自己像望着傅沉欢似的,看着看着又把头低下去了。
说话间,一位侍从走上前:“瑜王殿下,马车已修好,可以继续赶路了。”
“嗯,”雪溪应了一声,面色和蔼地问黎诺,“姑娘可有归处?若要进京,我可捎你一段。”
黎诺方才下车前已经找过了,自己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就算她暂时不想顶着这张脸进京也没办法。这荒郊野外,她连路也不认得。
现在既然雪溪开口,黎诺便厚着脸皮顺台阶下:“那——多谢瑜王殿下。”
她坦率可爱,毫不扭捏做作。雪溪不由一笑:“不必客气,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黎诺微一犹豫:“……若若。”
雪溪未再追问:“若若姑娘,那便随我同行吧。”
黎诺重新坐回马车。
她没跟系统说,心里默默把老孟骂的狗血淋头:如果没碰上雪溪,她可能真要醒在一个荒郊野岭,到时候别说找傅沉欢,走到京城就是个问题。
但这念头不过转了半刻钟,就被现实狠狠打醒了。
车队刚刚起步,没一会儿又停了。
这车刚修好,总不可能这么快又坏,八成是遇了什么事。黎诺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不消片刻就下车查看。
“瑜王殿下,出什么事了?”黎诺看过去,雪溪手下的人都面色凝重。
雪溪倒脸色如常:“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正行至灵山寺旁,恰巧遇到贵人。停下车,让让路罢了。”
灵山寺……对,这是灵山寺!
怪不得她刚才打帘一看,觉得外边景色有些熟悉。
这灵山寺她来过几次,尤其最后一次,为了让傅沉欢更加刻骨铭心,她在这里拜佛千遍,还为傅氏灵牌一一上香,对于周边景致很是熟悉。
黎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升腾起来,心跳不受控制紧张加速:“遇到贵人,哪位贵人?”
“是夏朝的辅国摄政王,傅沉欢傅王爷。”
雪溪见黎诺怔然,以为她心中害怕摄政王气势,“不必惶恐,你只正常行礼。摄政王虽声名可怖,但并非无聊之人,不会理会我们的。”
纵使心中再紧张,黎诺也被如此新奇的形容听的呆了一呆。
她知道原书中傅沉欢的风评如何,有人说他手段残忍,狠辣冷戾,更糟些的评价就是六亲不认阳间人屠等等。
这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谈起傅沉欢,却是“不无聊”这种说法。
听这意思,仿佛是傅沉欢不会为不相干的人或事分去哪怕一个眼神,仿佛他只是一具没有情绪的行尸走肉。
这样的不无聊,换个角度想,竟有些可怜的意味。
黎诺不愿意再想下去,将头垂的非常低。
片刻后,傅沉欢的车驾从路的尽头缓缓过来。黎诺的角度只看见沉重厚实的车轮,缓慢的碾压过地面。
她恍惚地想:傅沉欢,他现在不骑马了么?
以前他虽然心性温和从容,但骨子里却骄傲,不愿示弱,即便腿伤未愈,行走时将断肢磨损的鲜血淋漓,也不肯坐一坐马车。
她有些出神地看那车轮缓慢转动,在她眼前一格一格走过。
盛夏晚风忽起,少女发丝轻扬,清甜气息散在风里,马车的车帘也轻轻浮动。
“停。”
陡然间,一道低哑沉着的声音自马车中响起。
那声线不复往日清湛悦耳,只不过一个音节,都让人觉得无端疲惫而沉重。
黎诺看着堪堪停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车轮,更不敢抬头,指尖渐渐发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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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白日美梦
马车忽然停在路边, 雪溪眼中微有错愕,却并未慌乱。
身为北漠之人,绝不会不知晓傅沉欢的名号。当年傅阙老将军坐镇北疆,他的军队就是铁血铸成、难以跨越的一道关门。
他的独子, 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赫赫威名, 无情狠辣,别说镇的北漠不敢跨越雷池, 甚至现下连反抗之心也绝迹了。
如若不然, 他也不会被遣送至此。
可他了解的傅沉欢,除了权倾朝野,手段残忍之外, 还有一点特殊之处。
他嗜杀,却不滥杀。
世人多被其雷厉手段所蔽, 觉得他杀人如麻,嗜好血腥。但他观之,却认为傅沉欢与其他位高权重、将杀人视做乐趣的大臣不同,他杀过的每一个人, 总有由头。
没道理毫无征兆为难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雪溪等了一会儿, 拱手道:“王爷可有何吩咐?”
无人应答。
霍云朗打马上前, 目光平淡地从雪溪脸上囫囵掠过, 大略扫了眼他身后的人, 包括黎诺,旋即敛眸轻扯缰绳, 停在马车旁。
他不是萧冲, 如若此刻萧冲在场, 只怕早已变了脸色。他从前多是战场上伴于傅沉欢左右, 直到那年后,才渐渐接手萧冲的职务。
“王爷?”霍云朗低声询问。
不远处,黎诺悄悄攥紧手指,手心满是汗湿潮意,滑的有些握不住。
因为紧张,也因为一些复杂的她说不上来的情绪,她更觉头疼的嗡嗡作响,现下只是勉强站立。
天知道——她多想立刻转头逃跑,她和傅沉欢只有一帘之隔,如若他掀起车帘,如若他走下马车……
怎么办?
她完全没有任何面对傅沉欢的准备。
甚至连一个囫囵的谎言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去面对一个被自己伤到这种程度的人,她又该用什么完美谎言,再继续骗他呢?
黎诺无不沮丧的想,也许她真的不够专业。
场面静悄悄的,甚至有种越来越静、让人不由得下意识放轻呼吸的错觉,连风都偃息许久,安静的闷热渐渐蔓延。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马车上,等着里面的人再传指示。
傅沉欢叫停马车,却迟迟未再发出任何言语。
方才那阵风轻的似一个幻觉,也像是一场恍然的梦,给他一些不切实际的、荒唐的幻想。
他长睫低垂,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蜷缩起来。
是上苍见他实在卑贱可怜,给他短暂的垂怜么?方才车帘轻扬那一瞬间,他恍惚感觉空气中有点点清甜气息。
日夜思念,辗转反侧,却再也求不得的气息。
幽香如缕,直直往他回忆中钻。勾得他骤然难过,许多情绪一起挤压在心脏,几乎令他瞬间喘不上气来。
傅沉欢始终闭着双眼,平复许久,才勉强压下心底陡然升起的苦涩痛楚。
苍白薄唇颤抖几瞬后,神思一点点清醒过来,身上的杀戾之气越来越重。
这些年,有不少心思叵测之人将主意打到他的诺诺身上——有意无意送到他面前的女子,容颜像她,声音像她,心性像她,无所不用其极,以替身之名来恶心他。
他放在心尖的瑰宝,却成了别人衡量分量的筹码。
傅沉欢眉宇阴鸷,手上轻轻抚着小木盒,仿佛在温柔安抚什么人一般。
开口语气却漠然至极:“车旁女子,杀。”
***
御书房。
黎玄景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手里捧了本书,正垂眸研读。
十三岁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眼精致。本是沉稳乖巧的面相,神情中却始终笼罩些许阴沉。
他穿着一身有些不符合年龄、老气横秋的皇袍,单手支在龙椅扶手上,袖口向下翻卷,露出少年人清瘦的手腕。
坐姿慵懒,仪态并不端正。不像一国之君,倒像不知忧愁的少年郎。
内侍进来报应斜寒到了,黎玄景抬了抬头随意丢开书,嗯了一声。
应斜寒很快进来,他穿了一身正红色官服,面如冠玉,姿容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