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激动,皇上气急将手边的砚台狠狠掷了出去。
厚重的砚台擦边砸在安王后背上,他连动都不敢动:“皇兄息怒,皇兄当心龙体啊!”
皇上指着安王大骂一通,到此他已经没什么不明白的——安王将忠烈之子活活虐待致死,而那时距傅家阖族血战而亡仅仅一年的光景,一旦事情败露必定掀起众愤,甚至影响朝堂,就算自己有心偏私袒护,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必要治安王的罪不可。这混账自己也知道,竟为了逃脱罪罚找人来顶替,这一替竟是十三年!
真恨不得把他拉出去砍了。皇帝郁气于胸,可又觉得为这么个事儿,杀了自唯一手足实在不太值当。
“千方百计的要除的傅沉欢……”冷静了会,皇帝沉声,“有这样的事情,你应尽早禀明才是。他连身份都是假的,想除去他何苦那般殚精竭虑?”
安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臣弟知道,当年那孩子死了都是臣弟的错,本也想了办法补救,谁知现在这个倒是比真正的傅沉欢命硬的多,几次都没能悄无声息地将他除去。他十三岁投身军中,臣弟本想着,若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了便能高枕无忧了,却没想到明明他不是傅家的种,却犹如神助,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倒让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来。”
“这些年臣弟总没机会开口……燕蜀北漠如虎狼环伺,若没有傅沉欢,我夏朝并无其他将军可用,所以便只能无可奈何眼看他战功渐累,越发不好下手除去了。”
皇上被戳痛脚,怒道:“你不必说的如此煞费苦心,此事关乎你这蠢命,你如何敢说!”
但安王的话,确也没错。这些年战局频繁,的确缺不得傅沉欢。
“你从哪儿找了这么个替身?什么来历?”皇上看安王吓得那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便心烦,“你好歹也是朕的胞弟,办事怎如此草率愚蠢!那傅沉欢死了,你不会处理的干净些?怎能往河边一丢草草了事?这种事——就算不让天下人知道,你总该来回禀朕!他死了便死了,只要不翻到明面上,难道朕还真的与你计较不成?”
听了这话,安王却颤抖的更厉害。
他膝行两步,声音已然带了哭腔:“皇兄恕罪,若是这替身是寻常身份,臣弟怎敢隐瞒?臣弟秘密寻了多少八岁幼童,却根本没有长相相近者。无奈之下、无奈之下只好选了一个……堕箱奴。”
“你说什么?!”
皇帝铁青着脸:“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皇兄饶命啊!臣弟实在找不到合适替身——”
“就是说……就是说我夏朝的镇护将军,多次出入皇城宫门、甚至曾与朕比肩而立的那个人……竟然是一个低贱无比的堕箱奴?!”
“堕箱奴啊!”皇上将桌子拍的砰砰响,每一声都伴随着咬牙切齿,“你怎么能让那种畜牲都不如的贱奴振衣立冠立于人前!——黎平宣!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怒喝:“来人!”
“皇兄,皇兄,”安王连忙爬到皇上脚边,拼命磕头道,“皇兄饶命,臣弟是一时愚蠢,可如果您此时处置臣弟,那傅沉欢的真正身份便再无人证……此前燕蜀已然重创,北漠此战也必会大败,外敌势弱,而傅沉欢不知自己身世有此变故,我们占得先机,这正是除去傅沉欢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无论他再怎么战功赫赫,堕箱奴的身份一经暴露,他是死路一条啊!”
“莫说朝臣百姓,便是他一手培养的龙州军,也不可能容得下他!”
皇上垂着双眸怒气渐收,似有动容。终于,他沉声道:“你有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
这几日,黎诺一直在等,终于今晚看安王匆忙进宫。她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的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怅然。
但终究还是解脱更多,终于要完成这个任务了。
黎诺干起正事时严谨,先向系统确认:“技术部帮忙下了这么多天雨,让尸骨提前露了出来,真的不影响剧情吧?你检查好了没。”
系统说:“当然了。放心吧,傅沉欢本来就不是主角,他的身世更是支线剧情,大差不差,无所谓的。”
“他们一定打算用傅沉欢堕箱奴的身份做文章,姐姐,我们抓紧按计划进行吧。”
黎诺嗯了一声。
计划的第一步,得把傅沉欢留下保护她的人全部支走,不然她根本别想死遁。
黎诺一边想着,从书桌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与一封信。
“萧冲?”
黎诺站在房间里试探叫了声,又提高点声量:“萧冲?”
下一刻,眼前一道身影掠过,黎诺甚至没看清人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萧冲已经跪在她面前:“小郡主有何吩咐?”
果然,傅沉欢将萧冲留给了她,这是他最信任的人,更是他最得力的部属。
黎诺将萧冲虚扶起来:“萧冲,见到你太好了,我就知道沉欢哥哥一定留了人保护我,”她语气焦急,“你们不要再守在这里了,沉欢哥哥有危险,你们速速赶去支援。”
萧冲本就严肃,闻言更是眉目一凛:“出了什么事?战况有变?”应该不会,纵使北漠兵力比龙州军多一倍,可将军运筹帷幄经验累累,北漠绝对不是对手。况且他已吩咐北疆那一支部队深入北漠国土,北漠前线失利后方不保,是左支右绌,必败无疑。
“不是,是皇上……皇上要暗杀他,”黎诺咬了下唇,“此前先帝豢养了一批青犽,足有近百只之多,大半在皇上手里,还有一小部分……在我父王那。他们想故技重施,将青犽埋伏在沉欢哥哥归途中,但这次,还安排了□□手。”
她倒也不是胡说,原着中傅沉欢杀入京都后,他们也顾不得朝臣和百姓的看法,放出青犽这最后的底牌,并设下□□手妄求击杀傅沉欢。
只是,同样的亏傅沉欢不会吃两次,将那些畜牲连人一并解决了。
现在虽然还没到这步,但只要傅沉欢起兵谋反,他们必定还会这么做。
萧冲面色紧绷,目光如霜却一言不发。
黎诺催促道:“你还犹豫什么?快些清点的人手去帮他啊。”
“小郡主,青麟营守护在此,是奉军令。属下不能离开。”
黎诺没想到,萧冲看着斯文腼腆又忠心,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好打发,“我人在京城,会出什么事?不必顾虑我。沉欢哥哥的处境很危险,你们是他最精锐的部队,难道还要看他再受重伤吗?”
萧冲道:“小郡主怎知将军留下了龙州军精锐?”
黎诺反应也快,仰头看着他:“沉欢哥哥待我情深义重,我当然知道。”
萧冲点点头。
“你……”
“小郡主,请恕属下无礼多嘴问您一句,此计如此歹毒,追求一击必杀,定是密谋。既然这般隐秘,您如何得知?”
不愧是傅沉欢培养出来的人,实在心思缜密,太难缠了。
黎诺不动声色想,她不能说出皇上和安王利用傅沉欢身份做文章的计划,只好以青犽为借口。
但这本身是谎言,能圆谎言的也只有谎言。
既然萧冲想要个完美的逻辑闭环,她就给他这个逻辑:“我知道,是因为我就是皇上和父王安排的人。对沉欢哥哥的种种,都不过是美人计罢了。”
萧冲猛地皱眉:“你说什么?”
“我是他们的人,自然知道他们所有的计划。这些时日,我只是始终下不去手害他,得知他们要估计重施,我更是良心难安……沉欢哥哥待我很好,我实在不愿意再伤害他了。”
萧冲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纯净娇憨的姑娘,根本想象不出她竟是个步步心机的人。
这话谁说,他都绝不会信,可偏偏,正是黎诺她自己说的。
他微微咬牙:“你对我们将军——在安王府的种种回护,宫中的以身挡险,所有温柔关切都是装的?”
黎诺道:“是,所以你应当明白,我绝不会有任何危险,可你们将军却深陷险境。你还要留着他最精锐的部队,在这里守护我吗?”
她将手中的小盒子和信封递给他,“这些事情,总有一天沉欢哥哥会知道,我已经没脸见他了,只好写下来告诉他,还请你代我转交。还有,这个盒子……很重要。日后,你找个合适的时间交给他吧。”
萧冲看了一眼:“什么是合适的时间?”
黎诺低声道:“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萧冲接过来。
沉默半晌,对她拱手:“无论怎样,还是多谢小郡主告知。”
他转身便走,走出两步又顿住,微微侧头:“我们将军身世凄苦,承受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楚磨难。他待您情真意切,将一颗心捧给了您……小郡主,好自为之。”
黎诺看他走了,抬手揉了揉眉心:萧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必当将傅沉欢留下的人都带走了。
系统冷不丁跳出来:“姐姐,有个问题,等萧冲知道你究竟为傅沉欢付出了什么、知道你编的这些话都是为了把他们支走,既是保护傅沉欢,也算保护他们,他该不会愧疚的以死谢罪吧?嗯……那可不行,书里有几个剧情不能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