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系统怎么今天说话句句夹枪带棒?黎诺放下筷子:“你不对劲啊,这个时候咱们不是应该欢呼庆祝吗?”
系统叹了口气,最终嘟囔一声:“你不懂……反正傅沉欢让我很憋屈。”
不就是之前那点事,过都过去了有那么憋屈么?不过……连憋屈都知道了,实在了不起,黎诺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
一边吃饭,一边谈起正事:“离一年之期还有二十二天,我之前想过,虽然任务已经结束了,但也没有必要提前回去,就在这里待到时间截止之前,我也能多陪陪他。”
“都行。”
“而且我算了一下,回去之后我立刻上传成果,找老孟签字,再去处长那盖章,最后去技术部确认剧情成锁——这一套流程下来,四个小时肯定足够了。换算成这里的时间……差不多两个月,我还得好好和他说一下,让他一定乖乖等我……”
说着黎诺摆摆手,“对对对,还要跟雪溪叮嘱好。不然他自己一个人照顾自己,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成……”
之前分离那六年,傅沉欢过得煎熬绝望,虽然这次的时间相比之下已经很短,但她也不想再惹他难过流泪。
半天没有系统回应,黎诺便问:“怎么不说话,我说的有问题?”
系统:“挺好。”
“你帮我想想,还有什么注意的事,回去别遗漏了。”
“没有。”
黎诺撇了撇嘴,还朋友呢,算了,本来也没指望系统能跟她感同身受的兴奋开心。
她又吃了两口,想起一事:“对了,一会沉欢哥哥回来我要跟他解释之前的事,你一直打抱不平的,现在语气还这么冲,待会儿可不许出来吓着他,知道吗?”
在这段时间系统不止一次提过,等摊牌的时候它要与她一起说,好好为她出一口气。现在主系统撤了,它顶头上司只剩自己一个,这事违不违规就只归她管,它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跃跃欲试起来。
黎诺看系统现在也不怎么怕自己,一副蹬鼻子上脸样,担心它不是说说,它可能真的跑出来。
系统顿了一下,“知……知道了,没有组长允许,我哪敢随便跑出来和世界中的人物……说话呀。”
黎诺:“你结巴什么?”
“我、我结巴了吗?”
“是啊。”
“……我没有,就是你突然提吓我一跳,我不敢的。”
听它语气还知道怕,黎诺挺放心的:“量你也不敢。”
“行了,一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我先把你关了,免得你影响我们。”
这次系统倒是乖,也不发脾气了,自己一个人灰溜溜下线。
它今天从头到尾都不对劲,黎诺蹙眉,干脆不再想他,只细细思索接下来要怎么把话说清楚。
……
临江陵的点心名满天下,栗子糕最为出名。
有一家叫同源楼的老字号,平日里生意太火爆,门口总是排起长队,影响车马人行。久而久之,东家便想了个招,给每位顾客发放一个条牌,到时按顺序领取。
栗子糕的香气阵阵飘出,傅沉欢站在摊位前。
“公子要多糖还是少糖?我们家栗子糕可甜得很。”
傅沉欢道:“多糖吧。”
“好嘞——拿好这牌子您过会来取……来下一位——”
傅沉欢拿了条牌,并未像其他顾客一般四处走走逛逛,站在路边人少处静等。
这条长街很是繁华,熙熙攘攘满是人间烟火气。他所站之处对面是个不大的戏台子,台上一男一女起着唱腔正表演,台下三三两两一些看客。
那两人唱腔生涩,声音还显得很稚嫩年轻,隐约传来几声议论,指点他们唱得并不算好。
傅沉欢目光本没落在任何地方,但他耳力过人,那些唱词灌进耳中,不知不觉慢慢被他听进心里去。
他对娱戏不感兴趣,从小到大从未看过。但博闻强识,听了几句依稀记起这一出戏叫天仙配,模糊知道讲了什么。
被开头那几句吸引后,他目光微凝,不知不觉听得专注。
“夫妻恩爱岁月长,霞光万丈祥云开……”
“今日回家身有喜,笑在眉头喜在心里,董郎欢喜我欢喜,谁人不夸好夫妻……”
“父王命我回天庭,晴天霹雳起灾星,我愿做凡人不做神……”
台上女子的确青涩,欢喜与悲伤都十分夸大,她痴痴哀怨不肯回天庭,要为了心爱的凡尘之人放弃仙身仙骨。
台下有人摇摇头离去,没一会,竟走的几乎无人。
只有对面傅沉欢仍身形未动。他薄唇轻抖,缓缓闭上眼睛。
所谓仙境,并非庙享供奉,所谓仙人,并非法力无边。诺诺来的地方,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理想之地,真正神境当如是。难怪此前他总觉她美好的仿佛一个梦,令他患得患失。却不成想,她竟是这般独一无二的瑰宝。
他何德何能。
傅沉欢慢慢睁开眼睛,漆黑深邃的眼眸布满一片红血丝。
诺诺……
诺诺,诺诺,你是我欲奉在心尖疼宠一生的人,原本我清楚我可以护你长岁无忧,不叫你受半分委屈。
可那时我不知我们距离这般远。
无论我怎样拼命,那些超脱在我的世界之外的事情,有生之年只能望尘莫及。这样的我,岂不让你受尽了委屈?
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唱着,唱词愈发欢快,七女欢喜,董永开怀,戏入佳境渐渐迎来美满结局。看客散尽,唯有傅沉欢这站在对面的一位听到最后。
戏班子里的一小厮跑上前来伺候:“公子,您可到前面坐下听,后边还有好多出戏呢。”
傅沉欢道:“不了。”
“那……小的给您搬张椅子来?可要喝些茶水?”
“不必了。”
他拦住行个礼转身欲走的小厮,给了他一锭银子,“多谢指教。”
小厮挠挠后脑勺,一头雾水地走了。
傅沉欢继续听。
身体仿佛被撕裂成两半,呼啸的寒风从缝隙中灌进来。血液随之奔流而去,整个人再也无法缝补。
一分为二的躯壳,一面听着婉转欢快的唱词,一面是历历往昔她娇声软语。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沉欢哥哥……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你受过的苦,我都会补偿给你,会对你很好,再也不让你伤心。”
“……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伤心难过了,我一定、一定不是故意的……你等一等我,不要一直不理我好不好?”
“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
“不是不是,我没有与他合作,真的不是、不是那样,我绝对不伤害你……沉欢哥哥你别对我失望……拜托你……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么……”
“飘飘荡荡下凡来,愿做鸳鸯比翼飞……愿做鸳鸯比翼飞……”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我只是想要你啊!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愿做鸳鸯比翼飞……”
傅沉欢背过身去。
唇角静静淌出一丝鲜血,他不动声色抬手抹去。
体内渐渐翻涌起熟悉的惨痛,四肢百骸筋骨血脉鼓荡着剧痛,他都面色如常只做浑然不觉。
不过月余,食骨金已经发作两次。除了情绪大恸之外,还因上次他不管不顾任性的用内力压制,也导致毒发加重。
几乎将身体碾碎一般的痛化作鲜血涌上喉头,傅沉欢沉默压下,直至舌根适应了这满口血腥。
身躯一动未动,没有任何人能看出他正承受着巨大苦楚。
甚至听见旁边叫到他的排号,傅沉欢还一脸平静地走上前,取过刚刚做好、还温热的栗子糕。
戏已唱尽,又开一曲,这次换了曲目曲风,铿锵有力极为热闹,台下重新聚了些人。傅沉欢目光都未扫,转过身径直往回走。
……
回到住处见雪溪正在门外踱步,看见他连忙迎上来:“还好还好,你回来的真快,诺诺醒了,你快去看看吧。”
傅沉欢眉目一怔,旋即如梦初醒般向屋内奔去。
雪溪跟了两步又停下,在后面摇摇头。自一年前打照面,到此刻,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傅沉欢竟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失态的样子。
好在有诺诺能让他开怀些,他们二人总算可以好好说说话。雪溪一边想着,一边知趣地走远了些。
黎诺已等了三刻钟,在屋里扒着窗户边沿向外瞧。她这个角度其实看不见什么,但等待的时候有些心急,躺是躺不住的,便这样拖腮等着。
忽听外边有些动静,黎诺忙回过头,正瞧见傅沉欢出现在门口,阔步向她走来。
他看上去气色还好,脸色也没有前阵子那样苍白,黎诺心中一松,刚刚浮现些喜气,见他走近后,又免不得有些紧张。
“诺诺,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可吃过饭了?”傅沉欢声音温柔的几乎化成一汪水。
他没敢碰她,小心翼翼坐在床边椅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