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欢弯唇。
他低声道:“你犹豫半天,就是问这个?诺诺,我只告诉你,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求之不得。”
黎诺有些愣愣的望着他。
傅沉欢抬起手,温热的掌心摸了摸她的脸颊,“权位于我如浮云,不仅仅无感,甚至颇为厌烦。我从小……”
他顿了一下,将黎诺轻轻圈在怀中,让她靠在他肩膀上。这个角度,黎诺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能听见他低沉的言语,“我从小生活在权力倾轧中,才出火海,又入深渊,早已厌倦之极。若是可以过平静的生活,还和我的诺诺一起,天底下……再找不出比这更好的事情。”
黎诺静静听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的同时,却因他的话忍不住心生怜惜。
他说才出火海,应当是七岁之前的生活,她想象不出会有多辛苦;又入深渊,八成便是成为“傅沉欢”之后在安王府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折磨煎熬。
黎诺在他怀中起身,一双小手捧住他的脸:“我知道了。沉欢哥哥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你欢喜的。”
她一语双关,此刻的傅沉欢却无法听出更深层次的含义,只是微微笑着点头,俯身在她唇角轻轻啄吻。
……
又过两日,黎诺的身体基本缓过来,人一精神,脑子便开始活泛。
对于凌钊研制出所谓解药的事情,她在心中反复思量过多遍:凌钊这一段日子虽然忙忙碌碌,废寝忘食,美名其曰寻求解药,但实际上并没有真的给她端来什么东西要求喝下,这已经算得上很配合她。然而,他安静了这么久,此刻忽然主动起来,很大程度和之前傅沉欢落崖的事情有关。
因为这件事,他大概对自己的看法有些改观。
即便他们二人没有交流,黎诺心中也大概猜得到,他怀疑此前傅沉欢落崖是她动的手,但又不完全确定——毕竟傅沉欢还待她一如从前,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被背叛而撕破脸。
但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是她做的,他更会觉得自己的举动愚蠢至极,竟妄想以自己微小的力量亲手杀傅沉欢。
总之无论哪种情形,他心中都对她颇有微词。毕竟他要的不仅仅是傅沉欢死这么简单,还要死的凄惨,死的痛苦。退一万步讲,就算当日真的成事,凌钊大概也会记恨她,不轻易跟她善罢甘休。
这么一来,他那所谓的解药就很耐人寻味。即便黎诺清楚凌钊依然信任自己要“杀”傅沉欢的决心,但他很大概率不再相信她的手段,而想要自己掌握主动权。
一连两日,凌钊都让黎诺跟着段淮月试药,看看她的体质更耐受哪一种。
这些药黎诺都看过,也让系统帮忙查过,虽然药方较偏,用药也很新奇,但是看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似乎是增补体质的好东西。
不过入口的东西当然要慎重,原本她的命在这个世界就不知何时会停止,这种时刻,更要小心再小心。
总之,这些药还在试炼阶段,黎诺虽跟着段淮月,但想着再观察观察,这两日总耍赖推辞。段淮月也没怀疑什么,只以为她天天吃吃苦药,心中也觉有些不忍,便纵着她去了。
“哎,诺诺,今日已经第三日了,我一会儿分两种不同的计量煎两碗药出来,你先试一试,”段淮月说,又补一句,“你别怕苦,也不用多喝,这也不是喝酒呢……只看看身体能否承受得住,若是可以得尽早开始,慢慢将这毒解了。”
他摇摇头,颇为无奈地看她一眼:“你还年轻,根本不知道厉害,是这毒药没让你吃到什么苦,才让你这副不上心的样子,天天推三阻四。等以后受苦受罪了,那可如何是好?”
黎诺避重就轻,笑眯眯的回答:“段大哥,你也不老啊,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
“我再老气横秋,还能有沉欢老气横秋吗?他那副模样,才是要修成上仙了吧?”
黎诺道:“才不是,沉欢哥哥比你要有趣。”
段淮月大为震惊,觉得可笑:“好吧好吧,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才不与你争论。你就知道东扯西扯,听话,一会儿乖乖把药试了。”
黎诺哦了一声,感觉今天似乎躲不过去,不动声色垂眼思索该如何再挣扎一下。
“对了,午后就一直没见着沉欢,他日日都在你身边陪着,怎么今天离开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段淮月将药收好放进药罐中,一边和黎诺闲聊。
黎诺说:“霍大人找他有事。”
“哦……”段淮月点点头,想了一下,有些试探着问,“差事很要紧吧,不然也不会来这么多人。嘶……你知不知道云朗他们什么时候走?”
黎诺何其敏.感:“是不是凌先生有些不开心?”
段淮月笑笑:“嗯,是有一点。你也知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喜欢清净,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虽然说沉欢也很明白,龙州军并没有驻扎在此,是有些距离。但是……毕竟那是一支铁血军队,他们的气息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想了想,“虽然都是风平浪静,但他们在的时候,就冲散了恬淡感,是种并不让人放松的安静。”
黎诺当然明白。
凌钊辛苦策划,沉欢哥哥却并没有上钩,他在西南那边的部署算是白费了,不仅如此,解决匪患后,他将龙州军又调了过来,虽然并非冲着凌钊去,但如何不令他忌惮,做事更加束手束脚了。
只怕龙州军在的这些时日,他是日日难以安眠,气的几乎呕血吧。
虽然心中有些幸灾乐祸,但面对段淮月还是要顾及他的感受,黎诺歉然笑笑,实话实说:“我能理解凌先生不高兴,可这些事情沉欢哥哥也不会与我说……他们具体在做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此地处于两国边境,想来你我都不太好打听。”
“害,那是自然。”段淮月摆摆手,他只是随口一说,心中自然明白轻重,“这种朝堂之事,哪是我们可以过问的,师父心中也明白。再说——”
他揶揄笑笑,“就不说龙州军在此、又是云朗亲自承办会是怎样重要的事情;只看沉欢竟然离开你几个时辰在下面议事,把你放在我这里照顾,想来也是极要紧的事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虽然黎诺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心中却忍不住有些疑虑:虽说段大哥的说法有点点夸张,但也不全然是玩笑话。她隐约猜的到,他们似乎在查什么东西,而且午后霍云朗来寻傅沉欢时,那脸色确实有些凝重。
但无论是从剧情来看,还是从自身感受出发,她都不知最近到底有什么棘手之事。
等晚点还是问问系统,说不准它知道。
药已煎上,不多一会儿阵阵苦涩药腥味便扑起来,段淮月将火候调好,“诺诺,左右这药还要煎上一会儿,干等着也是无聊,你过来,帮我参谋个事儿。”
黎诺求之不得,因为职业病,加上对凌钊的疑神疑鬼,她连这药味都不想闻,生怕沾染到什么惹上麻烦,立刻点头:“好呀,是什么事?”
段淮月一脸神秘的笑笑,拍拍手站起,转身走到后边书桌旁。
他屋子大,风格也像他心性洒脱不羁,既是寝殿又是书房,虽然乱了些,但干什么都很方便。
黎诺跟着段淮月走过来,看着他从书桌最下边的一层抽屉拿出一幅画卷。
“段大哥你有喜欢的姑娘了?”黎诺直接八卦。
“你看我像么?我哪有时间出去认识什么姑娘?”段淮月忍俊不禁,抻嗔了黎诺一眼,一手解开画卷上缠着的红绳,慢慢展开画纸,“看看,这是姑娘么。”
黎诺歪头认真看。
浅色的画纸上,是一位极其俊朗的美男子,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身着一身白衣立于林间,仿佛天神下凡,气质绝佳。
只看一眼黎诺便忍不住赞叹:“段大哥,我竟没看出来,原来你的画功这样好。”
不得不承认,段淮月的笔触很写实,个人风格强烈甚至有些超脱于这个时代,画工功底也很扎实,无论人物构造还是色彩都是上乘。虽然按此刻眼光看他的笔法大概有些不入流,但黎诺做为这个世界外的人,却能看出他深厚功底来。
段淮月挑眉笑道:“诺诺,难得你这样夸我。我的笔法向来不算正道,几乎没几个人能欣赏。要么说你和沉欢是一对呢,他也曾赞过我的。”
黎诺扬起头,与有荣焉:“那就是了,沉欢哥哥本就与众不同。”
“天呐,这也能惹你夸他一句,好吧……”段淮月无奈笑笑,目光落回画上。
黎诺也跟着他看,再看一眼时,心中忽然一咯噔。电光石火间,她眨眨眼睛,迟疑着问:“段……段大哥,你这画上的人该不会就是你师父吧?”
“你这小姑娘,真是聪明,”段淮月心中一喜,差点想戳戳黎诺脑门,好在脑子中还有些规矩礼数,“正是。怎么样?我早说过,师父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没骗你吧?”
黎诺紧紧盯着这幅画。
他是没骗她,北漠一向爱出美人,这凌钊的相貌的确俊朗非凡。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