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馨之笑:“你看我像那种委屈自己的人吗?”
谢慎礼:“不像,但你怕麻烦。”
顾馨之愣了下。
谢慎礼起身:“我平日在府里的时候少,她们都闲着,你若是精神还行,就使唤一下,别让他们懒着。”
顾馨之又想笑了:“堂堂太傅,难不成还养不起几个闲人吗?”
谢慎礼:“嗯。养不起。”
顾馨之:“……你竟然会开玩笑?”
谢慎礼:“……”
顾馨之摆手:“好了好了,不闹你了,去忙吧。”
谢慎礼许是真有事,也不多说,扫了眼她后头俩丫鬟:“小心伺候。”
“是。”
顾馨之看着他带人离开了,扭头问丫鬟:“我家的人呢?”
圆脸丫鬟忙答道:“她们昨夜里几乎没怎么睡,主子做主让她们去歇息了,待会应当就会回来了。”
顾馨之一想也是。
吃饱了精神好多了了,她便在屋子里溜达起来,俩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
屋里点了灯,四处纤毫可见。雕梁画栋不说,各种陈设、器具都是新亮的,新的毫无人气那种。
顾馨之没话找话:“这里是客房吗?怎的仿佛没住过人?”
圆脸丫鬟笑道:“确实没有。”
顾馨之诧异:“谢家不是挺多亲戚朋友的吗?”她记忆里,东院那边隔三岔五都要招待一下各位爷们的好友,或者各位夫人的亲戚来着。
圆脸丫鬟摇头:“主子喜清净,这边都不让住的。”
顾馨之:“这矫情的……那朋友呢?”比如陆文睿之类的。
丫鬟:“仿佛都是来议事的,倘若留宿,也是在前院。”
顾馨之:“那还买这么大的院子作甚。”光是客人就能住一个院子,这西院指不定得多大。
丫鬟们可不敢接这话。
顾馨之看了眼外头,黑漆漆的,歇了往外逛的心,问:“有没有书?”睡了一天,总不能又去躺,总得打发打发时间。
丫鬟愣了愣,忙道:“府里的书都在书房或正院,奴婢要去问问。”
“去吧。”
圆脸丫鬟福了福身,快步出去了。
顾馨之又晃悠了一会,回到厅里呆坐了会儿,那圆脸丫鬟就回来了。
抱着一大摞书。
“姑娘。”丫鬟有些喘,“主子正在忙,这是许管事拿来的,他说,不知道您爱看什么,各种都给你拿了点。”
顾馨之客套道:“替我多谢许管事。”
随手翻起本书,是本游记。
哟,谢太傅府里还有这等闲书?
她挑了挑眉,懒懒散散靠在桌边,翻开游记。
这是本记录南边诸州风土人情的书籍.
旁边还有注解,或者说,是观后感。特意调淡的墨色,字体也非常小,并不会影响正文阅读。
顾馨之便不理会注解,对着文绉绉的正文慢慢看了起来。笔者不知何人,虽还是通篇之乎者也,却用词简单,深入简出,连顾馨之这种半吊子都能看懂,加上言语诙谐,将日常琐事记录得极为有趣,引人入胜。
直到她看到一道小吃。
作者游历到一个叫高台镇的地方,吃到当地特有的白玉冻,清甜润滑,入口即化,惊为天人。作者不光在色、香、味等方面做了细致描述,还特地描述了制作之法。
顾馨之一看,这不就是豆腐脑吗?
还是甜党豆腐脑。
正打算一笑而过,目光一扫,看到旁边淡墨色的蝇头小字:
“异端!豆腐脑当配卤!”
字体是当下最流行的馆阁体,字形端正,笔锋锐利,就是这内容……
顾馨之一挑眉,突然起了兴致,索性返回前边翻看注解——
“竟对姑娘家品头论足,有辱斯文!”
“早霞雨、晚霞晴,吃早饭已感慨过霞光漂亮,却不注意,淋雨活该!”
“无知,病则就医服药,拜佛祭祀有用,神佛岂不是得天天下凡治病?”
“胡说八道,此处应当……”
言辞激烈,态度张狂,作者的观点、评论,都被指点批判了遍。搁现代网络里,这妥妥就是名杠精。
顾馨之笑得不行,抬头,朝伺候的丫鬟扬了扬手里书册,问:“这都是你们主子的书?”
圆脸丫鬟不知其意,小心翼翼道:“府里极少待客,主子又极爱看书,既然这书是由许管事挑选的,应当是主子的没错。”
那应该就是了。顾馨之点头,再度看向书上注解。
字体端正是端正,也有点锋芒毕露,但远不到柳夫人所说的自成风格。想来,应当是谢太傅年少时留下的见解。
她忍不住笑:“你们主子……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嘛。”
***
另一侧,谢慎礼刚处理完正事,端起茶盏饮了几口,缓了渴意,才缓声问:“那边情况如何了?”
苍梧秒懂,忙上前禀告:“顾姑娘方才说闷,谴人过来要书,您正与路先生他们商议北边旱情,许管事便做主,在内书房挑了几本书,给姑娘送去了。这会儿,估摸着正在看书呢。”
许管事还嘀咕着要让顾姑娘多多了解他们家主子,特地挑了注解多的旧书……不过,凭他这段日子的观察,主子应当不会计较这等小事。
谢慎礼果然点头:“生病不能劳累,看看书也好。”
苍梧顿时欣喜。看,这不就做对了嘛!
谢慎礼随口又问:“拿的什么书?”
苍梧回忆了下,列了几本书名。
谢慎礼:“……”
苍梧看他脸色不对,惶然道:“可是拿错了?”
谢慎礼神色复杂:“……倒也不算错……”
就是……有点尴尬。
第33章 第033张 归家
谢慎礼看看时辰, 起身:“去看看。”
苍梧欲言又止。主子,都这个点了,还去看啊?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谢慎礼自然听不到他的心声。他将茶水一饮而尽, 站起身, 随手整理了下长衫袍服,确认无碍后, 踱步走出书房。
苍梧认命跟上。
星光稀疏,院子里黑得几乎看不见脚下。
苍梧刚从奴仆手里接来灯笼,谢慎礼已走出去老远, 唬得他忙忙冲上去。
踏着星光一路疾行,很快便抵达客院门口。
守门的婆子看到他, 忙不迭行礼。
谢慎礼反倒停了下来。
苍梧将战战兢兢的婆子挥退, 老实呆在旁边候着。
隔着院子, 能看到客院正房里暖黄的灯光, 还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谢慎礼暗叹了口气,转身:“罢了,走吧。”
苍梧诧异:“主子?”
谢慎礼宛若解释:“夜深了。”于情于理, 他都不该上前打扰。
苍梧牙疼地从中听出几分惋惜。
主仆再次转道, 回了正院。
留守的侍从行罢礼,递上一张纸条。
谢慎礼扫他一眼:“说。”
侍从:“主子,是清渠阁那边送来的。”
清渠阁现正住着一名姓顾的姑娘。
往里走的谢慎礼脚步一顿, 伸手接过来。
纸张很熟悉, 是他日常所用的, 必是许远山给她准备了。裁剪过的纸张叠得四四方方, 一面有道口子斜角而过, 宛如一个开口荷包。
他不忙打开, 只看着那侍从, 淡声问:“看过了?”
侍从忙道:“没有,夏至姑娘亲自送过来,奴才接手后便一直收着,不曾开启,亦不曾经他人手。”
谢慎礼这才收回目光,就近落座,低头研究手中折纸。
苍梧挥手将侍从挥退,麻溜移来一盏烛台,方便他细看。
谢慎礼顿了顿,看他一眼:“你不是该下值了吗?”都跟着他忙了一天了。
苍梧觍着脸:“主子刚收到顾姑娘的信呢,万一要回信呢?奴才正好顺带跑一趟。”
谢慎礼:“……你倒是机灵。”
遂不再理他,低头继续看纸张。
苍梧嘿嘿笑,安静呆在旁边。
谢慎礼将纸张翻看了会,确定只是取巧的折封,便沿着那道口子轻轻拆开,露出里头圆润可爱的字体。
确实是顾馨之的字,一如本人,可爱又圆滑——咳咳。
谢慎礼收敛心神,一目十行地看起内容。
“……不甚明白,若是大人得空,可否答疑?若是不得空,亦可推荐几本书册,让我自行查阅。甚是感谢!”
竟是正儿八经来问问题的。
谢慎礼呆了呆,才道:“苍梧,备笔墨——”眼角一扫,发现半折起来的页尾似乎还隐着一行小字。
他眼皮一跳,手指已下意识摁开那折痕——
“另,不曾想大人亦有这般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轻狂少年时,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啊!”
谢慎礼:……耳目一新是这么用的吗?
……行吧,也不算太过出格。
接着往下看。
“再另,夏日喝一碗冰冰凉凉的(甜)豆腐脑,乃极致享受,建议大人尝试哦 ^o^ ”
最后那简单几笔,非常直白、形象地将小姑娘的心情表现了出来。
谢慎礼:“……”
突然不是很想回信答疑了。
……
顾馨之的烧反复了两回,直到第三日才彻底降下去,咽疼全身酸痛的症状也随之慢慢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