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馨之暗叹了口气。傻姑娘。
再捡起一封:
又是清明,可恨不是男儿身,独留父亲孤坟寂,又无法赡养生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独自饮恨。
顾馨之想到许氏刚回京那模样,心中恻然。
将剩余信笺全部翻了遍,全都是这种调调的感怀小语,有自怜夫君冷落,也有对父母的思念不甘,林林种种,不一而论。
顾馨之看得心情沉重,正要收好,却发现底下还有一张纸——不是信笺,仿佛只是随手从什么册子上撕下来的纸张。
她好奇捡起,翻过来。
是一张菜谱,是土豆的多种做法。墨字中正平和,疏朗圆润,是她的字。
顾馨之忍不住笑。她记得这菜谱,当初她给柳霜华等人送菜谱,顺手塞给谢慎礼一份来着,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还锁在箱子里,真是——
顾馨之怔住。
她的目光从手里纸张挪开,缓缓落到箱子里那一沓信笺上。
……
听说书房被自己儿子撬了,刚进门的谢慎礼:“……”
再听说夫人还在书房等着,他扭头问苍梧:“夫人这是打算给煊哥儿求情?”
苍梧嘿嘿笑:“夫人向来心软。”
谢慎礼轻嗤:“慈母多败儿。”
苍梧亦步亦趋:“哪能呢,夫人也不会溺爱煊哥儿,该教的时候也教呢。”
谢慎礼想起什么,无奈摇头:“就是不舍得扮白脸,每回光嘴上说说,转头就让我去罚孩子,罚得重了,她还不高兴。”
苍梧挤眉弄眼:“反正有您护着。”
谢慎礼:“……”
懒得再与这愈发厚脸皮的下属说嘴,大步走向书房。
一进门,他便发现不妥。往日喜欢在他书房里捡书看的人,此刻正坐在窗边发呆。
将苍梧等人屏退,他怕吓着人,特意放重脚步,慢慢靠近那发呆的娇美人儿。
明明已是六岁娃儿的娘,却仍然娇俏可人,甚至更为明艳动人。
似乎听见脚步声,顾馨之动了动,却不回头。
谢慎礼皱了皱眉,走近后,摸了摸她脑门:“不舒服?”
顾馨之推开他的手,回头问道:“我问你个事。”
谢慎礼:“说说看。”
顾馨之指了指几上小箱,问:“里头的东西,你都看过了?”
谢慎礼随意一扫,心中了然,坦然道:“对。”
顾馨之:“……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谢慎礼回忆了下:“成亲第二个月。”他甚至好心解释,“当时有人拿着你的荷包招摇撞骗,我怕影响你声誉,就全弄了回来。”
顾馨之:……什么有人,就是谢弘毅吧!
但她这会儿不想跟他讨论前夫的德行,她干巴巴道:“你、你知道——”
“我知道。”谢慎礼打断她。
顾馨之瞪他:“你还没听我说完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慎礼轻抚她脸颊,低声道,“我只是很庆幸,很庆幸我与你能相遇。”
顾馨之心中又酸又甜,垂眸低喃:“你要是认识的是她,说不定会更喜欢——”
“你忘了。”谢慎礼无奈,“我见过她好几回了,她的亲事还是我保的媒。”
顾馨之:“……噢,忘了。”再指箱子,“那你为何好生收着这些东西,还上锁?”
谢慎礼:“……”
顾馨之登时紧张:“坦白从宽!!”
谢慎礼无奈:“……其实,是忘了,忘了有这东西。”
顾馨之:“……”
谢慎礼揉揉她脑袋:“所以,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了?”
顾馨之扭头,不想看他。
谢慎礼莞尔:“傻姑娘。”
顾馨之放下心来,顿时恢复平日的情态,直接给他一个白眼:“我是不是姑娘,你不知道吗?”
谢慎礼:“……”
顾馨之突然起身,埋首他胸膛,闷声道:“先生啊……”
“嗯?”
顾馨之的手指悄悄爬上他胸口:“慧姐儿已经三岁了。”
“……嗯?”
顾馨之手指勾啊勾:“咱们是不是……该再生一个了?”
谢慎礼:“……”
顾馨之:“还是,你已经不行——啊,关门啊!”
“碰”地一声,书房门无风自关,掩下一屋春景。
第134章 番外
顾馨之又怀孕了。
这回倒是怀得轻松, 也不孕吐也不反胃,若非月事迟迟不来,她还不知道自己怀孕。
即便如此, 谢慎礼还是把她拘在家里, 不让她出门。
本来嘛, 顾馨之也不是很爱出门的人。但不能出门,跟不出门, 是两码事。
被关在家里一个多月, 等胎儿满三个月, 她立马收拾收拾, 大摇大摆地坐车出门,美其名曰,给柳老夫妇报喜。
咳,本也该去的。
最近恰好是三年一度的朝觐考察, 身为吏部侍郎, 谢慎礼忙得不见人影, 若非每天晚上他都会摸上床,顾馨之还以为自己要婚变了——咳, 扯远了。
正因为他忙, 她才不折腾, 乖乖听令呆在家里,省得他还得操心自己的事。也正是因为忙,顾馨之猜想他一定忘了给柳老夫妇报喜, 所以决定自己去一趟。
柳老夫妇年纪大了,见一次少一次, 打他们一家子回京后, 她隔三差五都要跑一趟, 这回一个多月没见,虽然也让儿女过去尽孝了,总还是不放心。
她是柳家老熟人了,门房看到他们家车牌子,当即开门,笑着道:“哎哟,谢夫人可算来了,老夫人见天念叨着您呢。”
顾馨之隔着窗跟他唠嗑:“张叔你就吹吧,你什么时候听见师娘念叨了?”
门房张叔嘿嘿笑:“奴才听莲芳姑娘说的呢。”
莲芳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
顾馨之笑着打趣:“那你耳朵可真灵,这么老远都知道。”
张数:“那肯定……夫人您慢走嘞。”
顾馨之朝他挥挥手,回头,对上谷雨的笑脸。
她挑眉:“笑什么?”
谷雨老实道:“笑夫人真不像个夫人。”
顾馨之:“你这什么话?夫人还有夫人的样子的吗?”
谷雨:“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她想了想,“就,谁都能唠上几句,不像别的夫人,都端着架子。”
顾馨之扬眉:“那当然,我平易近人。”
谷雨抿嘴直乐。
进了门,下了车,随柳家仆从抵达二门,莲芳已经等在此处。
顾馨之朝她打了个招呼,问:“可是有客?”方才下车的时候,看到有别家的车来着。
莲芳笑道:“不打紧,是老夫人的娘家人,过来送点东西。”
顾馨之点点头,不再多问。
莲芳:“老夫人念你念得紧呢,奴婢就不与您多聊,咱们先进去吧。”
顾馨之自然无有不从。
一路快行,很快抵达柳老夫人的院子。
柳老夫人看到她,先往她后边看:“煊哥儿、慧姐儿呢?”
顾馨之无奈:“外祖母想他们了,送去庄子上住两天,还没回来。”其实是谢慎礼担心孩子闹腾,影响到她——尤其那个大的,一身力气,要是不小心推倒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柳老夫人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这位便是谢夫人了?”旁边传来询问声,是一名两鬓斑白、法令纹深重的老妇人。
柳老夫人神色淡了几分,介绍道:“这是我娘家表妹,你唤一声苗夫人即可。”
顾馨之忙行礼。
苗夫人矜持地回了半礼,然后捂嘴笑:“说来也是有缘,你家谢大人在吏部任侍郎,我家那位则在礼部任侍郎,大家都是侍郎夫人呢。”
夫君官职相当,她又高了顾馨之一辈,可不得回半礼。顾馨之也没多想,只笑了笑:“那可真是巧了。”
那苗夫人还待再说,柳老夫人开口,问顾馨之:“上月你一直不曾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让人去问阿礼,他嘴跟蚌壳似的,一个字都撬不开。”
虽说还有外人,但毕竟是好事,顾馨之也不遮掩,笑着道:“没什么事,我就是怀孕了,先生担心我,让我在家歇着呢。”
“怀孕了?”柳老夫人惊喜,立马起身,双手合十,朝着四面拜了又拜,喃喃道,“菩萨保佑、佛祖保佑……”
顾馨之又感动又好笑,等她拜了一圈,赶紧把她按回座椅:“又不是第一个,瞧您这激动的。”
柳老夫人:“哎,这几年看你们一直没动静,我以为……这不是太惊喜了嘛。”
顾馨之:“都有煊哥儿、慧姐儿了,没动静也没事。”
那苗夫人倒是插嘴进来:“才两个孩子?儿子也就一个?这也太单了吧?”
柳老夫人皱眉:“玉琴。”
苗夫人:“哎,四姐,不是我说你,晚辈这德行,你怎么也不说说呢?”再转向顾馨之,“谢大人乃天纵英才,当代少有,他的子嗣将来定然也不会普通。你身为其夫人,自当为谢大人多多考虑。”
顾馨之微微皱了下眉。
那苗夫人叭叭叭地又往下了:“听说你们成亲五六年了?怎么只有两个孩子?你若是不能生,那就赶紧给谢大人张罗几个妾侍,好好为谢家开枝散叶。”说到这里,她还怀疑地打量顾馨之,“难不成谢夫人连这番度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