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虽不服婉襄,也只得暂时作罢,恨恨地把茶盏放在了案几上。
裕妃向着殿门张望了片刻,“去看看齐妃怎么还没有过来,好生催一催。”
齐妃住在圆明园背面的鱼跃鸢飞,距离九州清晏很远,也距离福海东南隅的接秀山房很远。
其实接秀山房的位置也并不临近雍正与后妃所居的位置,反倒是同雍正炼丹的秀清村很近,不知裕妃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她并不是完全不在乎恩宠的人,她毕竟还有个未封王的儿子。
“齐妃娘娘到。”
裕妃差使的小宫女刚刚走到殿门前,齐妃恰好迈入殿中。
许久不见,齐妃的神情仍然是高傲的,站在殿门前左顾右盼,寻找自己的位置。
唯有裕妃下首有一个空位,似乎令她十分不满。
“裕妃,本宫比你封妃更早,位次理应在你之上,怎么,才刚封了妃,便不知尊卑了么?”
齐妃和裕妃之间显然是有旧怨,以至于连小辈都被波及,于小年夜时公然出言嘲讽。
虽有封妃前后之分,但妃位便是妃位,裕妃又不是什么绵软性子,岂会受齐妃摆布。
当下仍旧笑意俨然,“齐妃姐姐封妃的确比本宫更早,毕竟年纪上也痴长了妹妹几岁。”
“只是在万岁爷心中,地位高低看的可不是年纪。”
“本宫才刚刚封妃,今日之宴也是为此事而设,如若不然,齐妃姐姐也不能堂而皇之地从鱼跃鸢飞中走出来,不是么?”
从到圆明园之后,雍正并没有明言如何处置齐妃。
只是皇后又病下,熹贵妃仍旧掌权,齐妃得罪的是有实际话语权的人,因此仍旧不敢大张旗鼓地出鱼跃鸢飞的门。
齐妃冷哼了一声,到底还算识时务,虽在空置的座位上坐下来,仍旧是一副看什么都不满意的脸。
郭贵人脾气最暴躁,但脑子简单,也只能找到这样的事来嘲讽齐妃。
“幸而齐妃娘娘到来时门口的小太监通报了一声,不然嫔妾一个眼错,还以为又来了个李贵人。”
“齐妃娘娘,您好歹也还在妃位上,万岁爷并没有短了您什么。穿成这样来赴宴……是看不起裕妃娘娘么?”
今日的齐妃衣着的确并不华丽,只是一件绛紫色几乎没有花纹的纱衣,虽戴着钿子,上面也仅装饰着一些紫色料石,拼凑成葡萄形。
婉襄忽而想到了什么,在脑海中追逐着那些记忆。
被桃叶撞见的那一次,齐妃也是类似的装扮!
接秀山房临近秀清村,贾士芳在秀清村……
郭贵人和齐妃在紫禁城中同住钟粹宫,已经是积怨已久了。
齐妃对付不了裕妃,对付郭贵人却绰绰有余,“满紫禁城自然还是郭贵人最懂怎么穿衣服,次次都晃得万岁爷眼睛疼。”
“本宫如今在鱼跃鸢飞之中潜心礼佛,自然不需要锦衣华服这些身外之物。”
“郭贵人平日反正也无事,不如也修一修佛,静一静心。”
这恰好给郭贵人送了话口,“修佛?齐妃娘娘是该好好修一修,只别仍然是从前那般佛口蛇心便好。”
她们继续争论着什么,婉襄已经无心去听了。反正都是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的话,是不能有任何收获的。
她开始如高常在、马常在一般沉默,让旁人的目光都远离自己。
只不过偶尔在争吵停下来的时候和众人一同举杯,为裕妃祝贺。
齐妃今日会参与这场宴会绝不仅仅是要在众人面前露面,让她们不忘记宫中还有她这样一个人。
她刻意这样打扮,肯定是为了见到接秀山房附近秀清村的贾士芳,同他密谋什么。
齐妃出门的机会并不多的。
待会儿宴会结束之后她要小心地跟着她,最好还能探听到她与贾士芳说话的内容。
婉襄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但她此刻仍然紧张不已,根本就没法再把注意力放在其他的事情上。
她当然也没注意到上首的裕妃一直若有似无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终于熬到了宴会结束之时,众人一一同裕妃道别,婉襄刻意地第一个出面,假意离开接秀山房,其实躲在一处假山之后。
齐妃则落在了最后,确定左右无人,朝着婉襄所在的假山方向,也就是秀清村的方向走去。
婉襄屏住了呼吸,等着齐妃从她身边经过,而后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她跟着齐妃一直走到了一处小树林附近,同齐妃一起焦急等待了片刻之后,果然见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从小路上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同齐妃交谈起来。
是贾士芳!
婉襄的一颗心几乎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欲要更近一步,听一听齐妃在同贾士芳说些什么,忽而有人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
第84章 合作
婉襄心中悚然一惊, 下意识地要挣扎,却在来人身上闻见了沉水香的香气。
这种香料虽然不算太贵重,却也不是随便一个宫人就能使用的, 更何况, 她发现捂住她的分明是一只女人的手。
“一个人跟到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你是想找死么?”
那女人的声音就在她耳畔, 随着婉襄慢慢镇定,她确定了她不会再惊呼出声,缓缓地松开了手。
婉襄立刻回头望去,是裕妃。
其实她也早有预感。
那一日从天然图画归来, 裕妃最后邀请她参与宴会时提及了齐妃。
婉襄才不会信这场宴会唯一的目的是为了庆祝她封妃之喜,她是在织一张网, 齐妃已经是网中之鱼,而她邀请婉襄一同收网。
宴会上裕妃满头珠玉, 此时已经将整钿子都摘去。她今日穿的原本也是深色衣裳, 在夜色中并不显眼。
此刻以手指抵唇, 示意婉襄不要出声,而后拽着她的衣袖,缓慢小心地往前走, 找到了一个更为接近,也更为隐蔽的地方。
齐妃与贾士芳谈话的声音缓缓传来。
“……万岁爷如今十分信任你,你便不听我的话了?你可别忘了, 是谁为你造势, 将你送到万岁爷身边的。“
贾士芳七年时有怡亲王推荐,八年时更是由河南山东总督田文镜送进, 这竟是齐妃的能量?
这道人在婉襄面前一副钻营模样, 在齐妃面前更是毫无尊敬, 嬉皮笑脸,惹人厌恶。
“娘娘也不过是着一些乡民为小人造了势,以至于为万岁爷的大臣们探知,从而送到园中。”
“后来如何,能得万岁爷如今的宠遇,可是小人自己努力的结果。”
“也不过?”
齐妃的语气嘲讽,“你可知为了替你造势,有要躲过哪些人精的探查,本宫的母家花出了多少银子去?”
“填山填海也不为过!你如今就想要这样轻轻带过去,什么都不提了么?小人果然是小人,是本宫看错了你!”
贾士芳被齐妃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却也并无恼怒神色。
仍旧笑意不改,“不是小人什么都不提,是娘娘什么都不提。”
“人总不能躺在旧日的功劳簿上一辈子,娘娘既要小人继续为您办差,总要拿出些诚意来才是。”
说来说去,不过是逐利而生。
齐妃显然也懒得继续同他无意义地拉扯,“直接说吧,你想要多少银两。若是本宫可以,自然没有二话。”
这可不是什么同人谈价格的好方式。
贾士芳先捧了她一句,“齐妃娘娘到底是着神仙宫里的妃子,小人这一生能见到您这样的美人,便已然是不枉此生了。”
“又如何舍得狮子大开口呢?以娘娘的身份地位,给小人准备一万两银子足够,小人定会以娘娘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一万两!”齐妃的声音忍不住抬高了,惊得林中的雀鸟纷纷高飞。
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立刻以手掩唇,“一万两!你可知本宫一年的年俸也不过三百两,你是想要本宫的命吗!”
婉襄听见裕妃极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随后她们继续听下去。
贾士芳仍旧不以为忤,慢条斯理地掸去了他道袍上的灰尘。
“上年万岁爷召见小人,虽对小人不满意,仍旧赏了小人二十两银子,足够一年的花用。”
“如今小人这般得宠,万岁爷时不时从指缝之中漏一点东西,也就是一生的荣华富贵了,为何要与娘娘一同做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弑君!
婉襄的眼睛下意识地瞪大了,而裕妃的下意识却是再一次掩住了她的嘴。
裕妃的手也有微微的颤抖,她们一开始大约都只以为齐妃与贾士芳合谋不过是想要邀宠,或者是为故去的弘时做些什么。
却没想到她居然胆大包天地想要弑君。
婉襄大口地呼吸着,强迫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裕妃的手,示意她放开她。
“继续看齐妃要做什么,不要打草惊蛇。”
裕妃镇定地比婉襄更快,悄声嘱咐过这一句,才终于将她的手松开了。
贾士芳面前的齐妃也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你……你……”
“娘娘,说这些都是无用的。”贾士芳神情散漫,全无半点畏惧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