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便特意命内务府打造了这支松鼠簪,在上面镶嵌了一颗篆刻朕觉得最能代表你的文字的红珊瑚珠。”
齐妃的泪水滚落下来,“原来万岁爷都记得。”
“弘时不肖,臣妾不敢在您面前提及他的名字……臣妾自己行事亦不谨慎,导致这支簪子上面的珊瑚珠佚失……”
“朕自己的孩子,朕怎会不记得,不挂念。”
他将那颗珊瑚珠扔进了锦盒里,“齐妃,朕今夜偶得一颗珊瑚珠,你瞧一瞧,是不是你的。”
苏培盛将这个锦盒捧还给齐妃,她比对了片刻,面上便带了笑意。
“回禀万岁爷,这正是臣妾的那颗珠子,这上面篆刻了您给臣妾的封号,您瞧……”
这一次雍正不是用话语打断齐妃的,打断她的是一只暗花螭纹杯。
那杯子摔在坚硬的金砖上,顷刻之间四分五裂。
众人皆静默了片刻,旋即不约而同地跪下去,“请万岁爷息怒。”
雍正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齐妃,“齐妃,你可知朕是从哪里找到的这颗珠子?”
他的话语森然,齐妃犹自惊魂未定,微微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便立刻又低下头去,“臣妾……臣妾不知……”
苏培盛冷笑起来,用太监那独有的阴寒声调向齐妃道:“齐妃娘娘还是好好想一想,这颗珠子牵扯到了一件大逆罪案之中,若是不能解释清楚……”
齐妃望向苏培盛,眉头微皱,却仍然不知道这颗珠子究竟会与什么事有关。
偏又越过苏培盛望见了跪在前面的婉襄与那答应,一时恨向心头来。
“万岁爷,臣妾侍奉您多年,素来安分守己,怎会卷入什么大逆之案?”
“定然是这两个贱人巧言诬陷,万岁爷,请您明察!”
“住口!小顺子!”
小顺子迅速地站了起来,转身自一旁取来了那些巫蛊之物,捧至齐妃面前,“齐妃娘娘,请您掀开绸布,看看是否识得里面的东西。”
帝王雷霆之怒,悉数加于齐妃一人身上,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起了抖。
便连那轻飘飘的丝绸似乎也有万钧之重,她掀了两次,才将那丝绸掀开了。
“啊!”丝绸顷刻之间便飘落到了地上,齐妃整个人亦有些无力地跪坐了下去,“这是……这是……”
雍正的声音如凝冰霜,“齐妃,看来你是认得这东西的了。”
齐妃身体抖似筛糠,立刻摇头否认,“不是的……臣妾不认得……臣妾根本就不认得这东西,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苏培盛便道:“今夜万岁爷与刘答应去澄瑞亭赏梅花,恰好遇见那答应。那答应带着苍猊,这是苍猊自澄瑞桥边挖掘出来的。”
齐妃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心中的惧怕,又闻澄瑞桥之语,面色灰白,一副已然死了一半的模样。
但她身后的宫女却眼珠一转,膝行上前,“万岁爷,娘娘素来畏惧天威,今您龙颜大怒,已是不敢为自己争辩了,但还请您听奴才一言!”
“奴才方才听了苏公公的话,觉得疑点颇多。天寒地冻,为何那答应会深夜还在御花园中流连,且恰好在澄瑞亭附近?
这个问题,那答应未卜先知,从一开始就已经解释了,不会引起雍正怀疑。
“而即便那答应恰好出现在澄瑞亭附近,澄瑞亭周围开阔,敢问苍猊是受人指使么,怎么恰好就能在地底下翻出这样的东西?”
“万岁爷,我们娘娘实在冤枉,请您明察啊!”
听了这宫女的话,齐妃在片刻之间又活了过来。
“万岁爷,臣妾侍奉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可千万别听信这两个贱人的话,冤枉死了臣妾啊!”
雍正尚未开口,小顺子已经狠狠给了那宫女一巴掌,“万岁爷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宫规全都白学了么?”
这一巴掌岂止是扇在那宫人脸上。
“功劳?将朕的长子弘时教成心中无有君父的大逆之人便是你的功劳?”
雍正冷笑了一下,旋即将目光落在了那答应身上,“那答应,你可有话说?”
这些问题,婉襄都已经同那答应推演过一遍了。
那答应的态度仍旧不亢不卑,自一旁站起来,取了锦盒之中的那颗赤珊瑚珠,重又跪在大殿中央。
“万岁爷容禀,苍猊会挖掘那一处的土地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您瞧……”齐妃即刻便要为自己争辩,却被那答应斜睨了一眼。
她们之间的地位差距岂止天堑,但齐妃还是莫名地为那答应的神情所震慑,闭上了她的嘴。
那答应继续陈情,“苍猊之所以会挖掘那处土地,正是因为这颗红珊瑚珠子,因为它上面的香气。”
“若是嫔妾没有闻错的话,齐妃娘娘身上熏衣所用的是百和香,同这颗珠子上面的味道是一样的。”
“苏公公可以闻一闻,看是否如此。”
苏培盛恭敬地自那答应手中取回了那颗珊瑚珠,细细嗅了一番,“回禀万岁爷,的确如那答应所言。”
那答应略略点头,才继续说下去,“这味百和香中有一味缬草,于人而言有安神静心之效,于犬类却并非如此。”
“苍猊是藏犬,缬草不生于藏地,因此对这种味道格外敏感。每次闻见便会不受嫔妾控制地兴奋起来。”
“数月之前,在御花园中偶遇齐妃,苍猊也曾经往齐妃娘娘身上扑过。”
她还将这两件事串联起来了。
“你还敢……”齐妃顷刻之间便要对那答应用强,却被她的宫女拽了拽衣袖。
那一日齐妃私会贾士芳,无论是因为什么事,她都是解释不清的。
“万岁爷知道,犬类嗅觉灵敏。这几日天气晴朗,本是化雪之时。观其纸张并未完全被融化的雪水浸湿,应当是埋下之后未有多久。”
“珊瑚珠孔隙甚多,本就适宜藏香,这样的味道为苍猊所探知,精力无处发泄,往下深探,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都已经说了这样多的话,齐妃便是再畏惧雍正,也总算是从这惊骇之中缓过来了一些。
她决心要狡辩到底,“万岁爷,即便这颗珊瑚珠为臣妾所有,但也未必是臣妾做的这件事,乃至将红珊瑚珠不慎遗失于此地啊。”
她忽而想起了什么,“对了,臣妾所居的钟粹正殿前几日曾经失窃,或许是窃贼将珊瑚珠盗走,再设局诬陷臣妾的!”
“臣妾绝无巫蛊魇镇四阿哥之心,请万岁爷明察!”
齐妃的话语掷地有声,似是要在周身燃一炬火,烧尽雍正心中的疑虑。
“可是齐妃娘娘,您口口声声主张是嫔妾等诬陷于您,这件事若是当真与您无关,您又是如何得知,这被人巫蛊魇镇者是四阿哥的呢?”
婉襄的声音如同屋檐下的冰凌,为热意所感,一点一点浇灭了齐妃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
是苏培盛方才出的主意,他好像比婉襄更盼着齐妃获罪,“那纸人上面的八字,可并不是四阿哥的。”
齐妃在一瞬间便僵住了,一时之间百口莫辩,“臣妾……臣妾是来时听人说起,所以才……”
“齐妃是否是声称六宫之中有贼,本宫将‘贼人’给你带来了。”
这声音一听便是熹妃,婉襄望着殿门,在熹妃身影出现的一瞬间福下身去。
螳螂捕蝉,她是也要自蝉身上撕扯下一块肉的黄雀。
齐妃遽然回过头去,眼中戾色使人心惊,“熹妃,你来得好快啊。”
熹妃不疾不徐地走到大殿中央,在齐妃身边停下,低头蔑视着她,“本宫协六宫事,此事更涉及弘历,因此不得不来。”
又是一个未至养心殿,便知受魇镇之人为弘历的人。
第45章 设局
熹妃向着上首的皇帝行下一礼, 婉襄和那答应自然又要同她行礼。
她身后跟着的是钟粹宫的郭贵人与海常在,养心殿在无声之中热闹了起来。
熹妃首先提起的仍旧是旧事,“数日之前, 齐妃声称钟粹宫中闹了贼, 丢失了数件首饰。”
“又一意认定是同住˙钟粹宫的郭贵人与海常在所盗,翻遍了郭贵人与海常在的住处。”
她微微偏过头去, 望向郭贵人,“郭贵人,你先说,齐妃娘娘身边的人在你那里找到了什么?”
郭贵人被熹妃点名, 立刻上前一步,“齐妃娘娘身边的春莺在嫔妾的内殿之中翻到了一串碧玺翡翠的十八子手串。”
她大有必然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决心, 在雍正面前并无半分谄媚邀宠之意。
“但嫔妾绝无偷窃之心,万岁爷, 您是知道的。嫔妾家中虽非什么富贵之家, 但到底也衣食无忧, 嫔妾不会……”
“郭贵人。”熹妃的语气冷肃,“本宫问你什么,便答什么。若是你与海常在真有冤屈, 本宫与万岁爷自然会为你们做主。”
她的目光落在海常在身上,她今日穿着一件雪灰色水仙纹上羊皮下灰鼠皮氅衣,夜深人静时妆容并不如白日那般精致, 蹙眉之时更别有一种可怜之态。
只可惜她一跪下去, 一说话,矫揉造作之态便使人不适, 极大地折损了她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