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口渴了,想喝酒,不成么?”
雍正已经从婉襄手中拿回了他的骰子,随意地一抛,是四点,那就应该是十月,是雍正的万寿月。
“十月是芙蓉。”雍正饮尽了杯中的玉泉酒,旋即道:“‘唤作拒霜犹未称,看来却是最宜霜。’”
芙蓉花因为开在秋日里,因此也被称为“拒霜花。”
“这上面的惩罚是,送你一只戒指。”
雍正抬起头望向婉襄,“朕都已经给你机会写惩罚了,做了朕这么多年的妃子,就只有这一点胃口?”
婉襄笑起来,“这惩罚上虽然只有一只戒指,四哥若喜欢送我金银珠宝,多送些,也是无妨碍的。”
雍正却站起来,从一旁的博古架上拿下一只锦盒,看大小,的确也是只能装一装戒指的。
“幸好朕早有准备,否则的话,岂不是又要被你狠狠敲上一笔?”
他将那只锦盒推到了婉襄面前,“打开看一看吧。”
婉襄心中喜悦,嘴上却仍旧不饶人,“可惜我忘了加上一个条件,四哥送我的戒指必须是我喜欢的,否则的话,一只可不够。”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来看盒子中的戒指,却发觉是一只金质的。
“是个算盘?”
这戒指虽然不大,但上面的算盘图案十分精巧,算珠一共六串,上面两颗珠子,下面则是五颗。
婉襄试了试,每一颗珠子都是能够拨动的,她一下子就喜欢起来。
戒指两侧也不是素金,有花卉装饰,又是活口,婉襄将它套在自己的食指上,还觉得有些大,套在大拇指上却是刚好的。
“合该去民间做个账房娘子,随时随地都可以用这算盘来计算。”
雍正望着她微笑,“那这个意思,便是满意朕送你的礼物咯?”
婉襄把它摘下来,重新放回到了锦盒里,故意道:“勉强勉强。”
雍正也忍不住笑,“灯谜才猜了两个,话倒是说了一大篇,快出你的灯谜吧,朕洗耳恭听。”
婉襄便想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灯谜,“‘欢度元宵’,打一成语。”
这个灯谜其实也不难,但雍正的态度很谨慎,思考片刻之后道:“应当是‘大喜过望’。”
元宵是十五日,十五日为望日,所以没有错。
反正无论雍正是否能够猜出来这答案,于婉襄而言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她拿过来那个骰子,在桌面上一扔,扔出来六点。
“六月是荷花,‘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惩罚则是为四哥剥一整碗莲子——这总是惩罚了。”
“嗯。”雍正佯装同意,“怕是到时手指剥疼了,又要到朕面前来撒娇,好像朕多欺负了你似的。”
那一杯奶茶婉襄喝得也很快,让雍正疑惑,“满人其他的东西,诸如饽饽一类的食物,朕瞧着你倒都不是很喜欢吃,怎么就是这样喜欢奶茶?”
现代人有不喜欢喝奶茶的么?
不过这时的奶茶和后世的奶茶再做法原料上都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清代宫廷之中的奶茶都是由光禄寺煮制的,婉襄的份例每日可得牛乳四斤,用四包茶叶。
水是玉泉山水,茶叶是浙江所产的优质黄茶,先将茶砖捣碎,放入锅中煮沸,而后再加入牛奶,适量的牛油、盐熬制。
过程中需要不停地翻动着锅中的液体,使得茶与牛乳充分混合,最后除去茶叶,装入银质的奶茶壶中即可。
“从前孝敬皇后在时,每次去探望她,总能得一些奶茶喝,后来也就慢慢地习惯了。一转眼皇后娘娘也故去两年了,时间真是快。”
去岁中元,雍正让翰林院的一个官员汪由敦写了一篇祭文,读来叫人数度泪下。
婉襄觉得自己不该提起这些的,便催促雍正,“四哥快出灯谜,怕是今夜一整夜都难不倒我。”
雍正神伤了片刻,旋即道:“也是打一成语,‘元宵同返家。’”
婉襄很快就想到在“望”这个字上做文章,应当是“大喜过望”。
却有意想要让雍正赢一次,“实在是想不出来。”
雍正实在太熟悉她,知道她不会是答不上来,便干脆地扔了骰子,扔出一个“一”,是七月。
也不容婉襄分说,直接喝完了杯中酒,“‘能白更兼黄,无人亦自芳。寸心原不大,容得许多香。’选的诗词倒都不是大家之语。”
“说到兰花,朕便想起雍正八年时你为人冤枉,后来朕与你两人去欣赏鳌山灯的事。”
连婉襄自己都快忘了,那个春夜时她在发髻上簪着的是两朵兰花。
那时她也纤弱得就像是那两朵兰花,是他给予她养分,让她在这片土地上茁壮成长起来,也孕育出新的生命。
“四哥从一开始就待我很好。”给予了她无与伦比的信任和爱意。
“这话说得倒像是要分别,你既说朕待你好,朕倒是要看看你又写了什么惩罚给朕。”
他看到那张纸的最后两行,“是要朕再陪你去看一次萤火虫?还以为朕这边的花神杯下全是些金银珠宝。”
“再带上嘉祥和弘曕,他还没有看过,我们四个人一个都不能少。”
她哪有那么庸俗,但雍正也不过是同她开玩笑。
“该轮到我出题了,听好了,这题面是:‘皇上的耳朵’,打一字。”
雍正微微皱了眉,“这题目倒是怪,朕从没听过。”
他当然没听过,不是谁都敢说的。
又过片刻反应过来,伸出手欲拧婉襄的耳朵,“真是大逆不道,竟然敢骂朕。”
皇帝是真龙天子,那么皇帝的耳朵也就是龙耳,是一个“聋”字。
婉襄笑着躲开了,自然而然地去掷骰子,得了个“五”,是石榴花。
“‘榴花红似火,艾叶碧如烟。’是五月之景,要四哥忘记悲伤,也好好欣赏一下五月的风景。”
五月的时候他总是怀念怡贤亲王,常常一整个月也不展笑颜。
怀念当然是应当的,于国于私都是。但她还是希望他能过得轻松一些,人世苦短。
他们面对面坐在含韵斋的长榻上,这样的位置,他没法拥抱她。
但雍正还是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婉襄的面庞,将一切柔情都淹没在这温柔的抚触之中。
“四哥还要出灯谜吗?”
她轻轻地将她的手覆盖在他手上,问着他这个问题。
雍正笑话她,“猜谜倒是不必了,但不把这些惩罚全都变做朕对你的承诺,你怎么甘心呢?”
婉襄以为他会继续,但他却引导着她站了起来,朝着殿外走去。
“先不必急着猜这些,朕令他们准备了烟花,今年元宵清净,那两个捣蛋鬼都睡了,我们先去赏烟花。”
第221章 烟花
“元旦立春, 恰遇甲寅年,丙寅月,戊寅日, 甲寅时, 瑞雪缤纷,竟日盈尺, 至如今也没有化净,想来今年丰年可庆。”
雍正的手很温暖,哪怕将自己的手从披风之中拿出来交给他,也不会觉得寒冷。
因为嘉祥总在西峰秀色里乱跑, 宫人们也要行走,道路之上的积雪都被清扫过。
小顺子提着一盏红牛角双鱼挂灯走在前面不远处, 被那烛火照亮过的青石板地面缝隙之中偶尔能看见青青的春草。
冬雪未化,登山未免不便, 他们只朝着含韵斋西面临河的敞厅走去。
敞厅西侧隔水是一处瀑布, 子时方至, 瀑布之上便绽放出无数烟花,照亮了初春时沉寂的银河。
“那是烟火杆子,那是线穿牡丹, 金盘落月,飞天十响,五鬼闹判儿……”
雍正一面欣赏, 揽着婉襄的肩膀, 一面同她介绍着这些烟花的名字。
倏尔天空之中又绽开一条蓝色的河流,停留了数秒方才散去, 雍正没有说名字, 只是感慨道:“两淮盐政今年进贡的烟花, 又出了新名目。”
小顺子上前一步,讨喜道:“送烟花的官员呈上名单,称这一种烟花为‘水波不兴’,祝愿新年海清河晏,百姓不再受水灾之苦。”
“百姓能否不受水患之苦,不在于朕,亦不在于天,倒多在于河道上的官员。”
他仍然仰头望着天空中不停绽放的烟花,忧心的却已经是天下大事。
“数年以来,江南河工因总河诸臣经画得宜,湖河奠定,民庆安澜。然河防关系国计民生,不可不谨慎筹划,将来拣选河务官员,亦务必推举亲身阅历,通晓熟练之人。”
“朕已发上谕,着每年于各部拣选贤能勤克之司官二员,派往南河学习河物,以两年为期,以考语为凭,保奏留工,或是咨回本任。”
“如此一来,于河工诸务上通晓熟练者自不缺乏,于百姓安居大有裨益。”
人员是流动的,会犯错,会生病,正是需要这样的举措,才能保证河工诸务始终交在有才能的人手中,不使得百姓受庸碌官员之苦。
“说来去岁腊月,张廷玉还曾经上奏,归乡之时途径直隶州县,知今年丰稔指出众多,唯有近河洼之处遭值水患。”
“朕虽已行赈济,百姓得以存养,但恐怕被水地方之重者,仍然难养豆麦。恐怕明年二三月间青黄不接,民食倍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