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深听了这话惊讶的回头问道:“你是说太后选他是为了引他入内阁,将来接替言阁老的位子?那这谢延卿可是太傅一手带出的学生,他就这么同意了?”
“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如今这天下,江兄还看不出来究竟是谁说了算吗?”
说着,二人已经步行至大殿长阶前。
杜维伸手为自己正了正衣冠,看着一座座朱墙碧瓦长吁短叹,忧心忡忡接着说道:“太后把持朝政,但却苦于手中无人,言家那些个偏房庶子个个都是酒囊饭桶。如今朝内能有实权又肯为太后卖命的人少之又少,皇上想拿岭北晏家来压制言氏一族,而武安侯又在外修养,太后看着这块肥肉吃不到心里急着呢,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精力放在对付皇上这一边,若是他日谢延卿有机会进内阁,那对太后而言岂不更是好事?”
闻言江深抬起手臂,抚了抚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依我看,这条路不好走。万一哪天皇上给言家姑娘封了个公主什么的当一当,大周驸马无实权,趁机就把这人架空了。”
杜维颔首唏嘘道:“兵行险招,以后的事谁有说得准呢?寒门出身能有如今的地位不简单,今日他敢抗旨拒婚,不就是怕日后被架空毁了仕途功名。”
“杜兄说的有理,”江深引着杜维上台阶,说:“唉,这门婚事要是成了,想必武安侯的伤也能好的快点,你我也不必再为了兖州军饷一事同户部如此周旋。”
二人随即相视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迈入大殿之内。
言云衿带着白竹一起隐在宫墙边,彼时咸宁帝正端坐于殿内召集官员议事,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延卿被拖带去北镇抚司而毫无办法。
她原本想着若是司礼监掌印福公公监刑,兴许她过去看在她姑母的面子上还能对谢延卿手下留情些,
怎料这人突然话头一转,把人送去了北镇抚司。
言云衿周身都在微微发抖。
先不说北镇抚司的主人,锦衣卫指挥使徐青芜是皇帝的亲信。当年麓安书院一众学生就是惨死在他手下的北镇抚司诏狱之中。
隆德十七年,是谢延卿的恩师钟勉钟阁老实行改革的第二年。
丈田令乃钟阁老一生心血凝结而成,以“清丈土地、统一赋税、重洗世家”为宗旨,自实行短短两年内内触及了大周太多世家的利益。
当时的隆德帝昏庸,很少过问朝政,那些从前藏于暗处的矛盾已经到了无法避免与忍让的地步,逐渐引发了大论战。
直到某日,麓安书院直讲借此事给众学生出了一道题:如何看待丈田令改革的实施?
彼时朝中世家与寒门正处于冲突制高点,这样一道题摆明了是别有用心之举。
果不其然,当时麓安书院的一位学生陈凌文思如泉涌,洋洋洒洒的写下几千字的文章将阻碍丈田令实施的世家官员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而这篇文章却被人当作借机攀附的好机会,抄写下来呈到了当时任职内阁次辅言阅和都察院右御史何光中面前。
言阅看过文章后勃然大怒,立刻写折子上奏控诉钟阁老以权谋私,带出的儒生诽谤朝廷。
由于证据确凿无误,当日麓安书院一众学生被押入诏狱等候发落。
当时徐青芜的父亲徐政任职锦衣卫指挥使,他深知此事尚且存疑,世家官僚多半是借机将小事化大事想阻碍钟阁老改革。学生自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他多次嘱咐手下之人不要用刑,好生照料。
可万万没想到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让众学生误以为钟阁老被奸人逼迫选择以死明志,众学子群起激愤最终选择了极端的手段追随钟阁老而去。
钟阁老以及麓安书院的一众学生死后,各方文人学子暴动,对朝廷以及锦衣卫的怨恨空前高涨,整日在宫门处游行示威。
隆德帝昏庸,听信宦官谗言派了京城守卫军和锦衣卫一同镇压,未曾想徐政带着人刚一露面便遭受了学生们的针对。
他心中有愧,未曾还手,在那场混乱中伤势颇重,尤其是双腿,此生再也无法站立行走。
最终还是太子李昌烨临危受任,出面安抚了学生,将局面控制得当,徐青芜才得以将他的父亲徐政救回来。
过往之事,恩多怨多剪不断,理还乱。
言云衿不敢想象谢延卿去了诏狱会遭到怎样的对待,毕竟徐青芜威名在外,是个从不心慈手软的狠角色。
思及至此,她连忙带着白竹往北镇抚司方向跑去。
主仆二人气喘吁吁的到达门口时,见大门敞开,想是谢延卿刚被拖进去不久。
她顾不上其他,连忙提裙上前,刚一迈步却被门口的锦衣卫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敢擅闯北镇抚司!”
言云衿站定,正色道:“我要找你们指挥使大人。”
“指挥使大人在诏狱审犯人,若有事可先行将拜帖文书呈上。”
锦衣卫各个生的马蜂腰螳螂腿,气势十足,猛地一声吼吓得白竹面色惨白,她伸手轻轻拽了拽言云衿的衣裙小声道,
“姑娘,我们没有拜帖进不得的,不然我们还是回慈宁宫求求太后娘娘另想办法吧。”
言云衿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袖,她不能回去求姑母!
皇上摆明了是有意为之,此时姑母若是出面只会将事情越闹越大,届时谢延卿无疑成了两者间的牺牲品。
“姑娘……”
言云衿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开口道:“白竹,你陪我去一趟长乐宫见乐阳公主,同公主的内侍说,我有事相求,望她能带我见一见谢姑娘。”
作者有话说: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皇帝与养母言太后斗法,谢大人刚好夹在中间成了牺牲品。不过大家放心啦,一切剧情线为感情线服务,女鹅一定会保谢大人平安无事的!
第18章 求情
白竹前去敲门没多久,长乐宫的大门便打开了, 言云衿在宫人的指引下缓步走入殿中。
乐阳公主见她只身前来,连身边唯一的侍女都留在了门外,一时间有些错愕。
言云衿今日穿着一身嫩绿色的宫装, 袖口处绣着精致的云鹤图。听闻她出生那日有仙鹤停留在家中后花园,人们视其为祥瑞, 更是认为此女将来贵不可言。
她迈入殿中, 向乐阳公主行了礼,“公主万安, 近来天气转热太后娘娘挂念宫里各位王爷公主,特意赏赐些梅子用来煮水喝, 云衿今日得空便将公主的那份送来。”
说完扭过头看向一边的谢禾宁, 笑吟吟的开口道,“谢姑娘也安好。”
乐阳对这位突然来访的太后侄女心怀疑虑,酸梅熬煮甜汤是当初禾宁姐姐在她宫里做伴读的那一年,熬药材时无意间发现的,因为味道极好这种喝法便被保留了下来, 成为她和谢禾宁姐妹之间的小秘密。
显然这种事太后娘娘并不会知晓,且当下正值初春,还用不得梅子解暑。言云衿是如何知道的她不清楚, 但听下人说言云衿早早就知道谢禾宁在此, 显然是冲着谢禾宁有备而来。
“如此, 那便有劳言姑娘亲自跑一趟了,芸汐快将这酸梅带下去煮碗梅子汤来给言姑娘尝一尝。”
支走了屋内的宫人,谢禾宁顺着乐阳公主的目光望去,眼看着门缝收拢,站起身迎了上去,“听闻言姑娘是特意过来寻我, 想来是有要是想谈, 此刻屋内只有我们三人, 姑娘有事但说无妨。”
言云衿看向谢禾宁,她对这位谢姑娘并不感到陌生,明颐皇后谢禾宁,是永宁侯谢淮的庶长兄,威名在外的威远将军的独女。
自她回宫以后皇帝将她保护的极好,即使顶着前朝后宫各种压力也仍旧将她在未央宫里安置妥当。
上一世她虽经常住在宫里,但实际上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从前她一直在想将谢朝云比下去,能与元敬皇太后比肩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此时站在她面前才恍然悟出滋味。
眉目清寂,白如瓷器,整个人像是一张水墨画,素而不俗,底色虽然是白的,却从中隐隐透着仙气。
“久闻谢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我想的那般,姑娘当真容貌昳丽,比起元敬皇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类似的话这些年谢禾宁听过太多了,她不排斥自己的皇太后姑姑,只是不想外人总拿自己同长辈想比,她暗自叹了口气开口道,“言姑娘你今日前来......”
“谢姑娘,”言云衿打断了她的话突然正色的看着她,在她错愕的目光中缓缓跪下俯身道,“云衿今日前来和太后娘娘并无半分关系,是我自己有事相求于谢姑娘你。”
言云衿见她慌忙后退了几步,乐阳公主显然也没有料到被眼前变故惊的站起身,开口问道,“这可不是和规矩的礼数,你究竟是有什么事要说?”
言云衿抬起头,“我想求谢姑娘帮我救一个人。”
“求我救人,是什么人?”
“翰林院的侍讲学士谢延卿。”
谢禾宁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并不认识这号人物,正犹豫是不是谢家什么远方亲戚时又听言云衿说道。
“谢姑娘大可放心,谢延卿家远在永州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并非出自你们陈郡谢氏一脉,他与姑娘你毫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