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爸爸回家晚了,吵。
因为爸爸打麻将,吵。
因为洗碗池里的水溅在了地上,吵。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吵,疯狂的吵,相互折磨,相互撕扯,但是就是不离婚。
那个时候她很讨厌妈妈,为什么总吵,为什么每次总是妈妈像一个疯子一样的骂爸爸。
明明爸爸什么都没做,什么话都不反驳。
闹烦了,爸爸也只不过小声的说一句,好了,别说了。
后来,她长大了才知道,她的妈妈是个疯子,是被什么都没做的爸爸逼疯的疯子。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所以妈妈变成了一个疯子。
从小的生活环境很压抑,她就没见过正常的夫妻相处,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因为穷,所以家里的每分钱都要计算着使用。
她感觉在这个家里,她是一个孤儿。
伸手要钱,是需要踩着自尊要的。
不仅要踩着自尊讨好卖乖,还是去求,求求妈妈给我点钱吧,我保证下次考试一定考到全年级前三。
然后妈妈拿出一点点钱给她,省着点用。
谢谢妈妈。
后来,她长大了,参加了高考。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优秀,毕竟优秀的她从来没下过年级前三。
但是,她所谓的优秀在高考面前不堪一击。
很优秀吗?
高考后,她才知道,她所在的这所小镇高中,总共的一本率才百分之五,而旁边市里的重点高中,一个重点班一半以上都是清北苗子,人家一本率全高三年级百分之九十三。
多可笑啊,她自以为的优秀,其实也不过如此。
再后来,上了大学,见识到了越来越多的世界,她才知道,啊,这个世界是有天赋的。
而她好像并没有任何天赋。
读书不行,中等,那么努力也不过一个底层985。
运动跑不动,音乐五音不全。
绘画,四不像。
她开始焦虑,开始努力考证。
可是别人能一次过的,她要两次,三次,四次才能过。
她真的很努力了。
可是努力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她真的快疯了,生活费要自己赚,找家里要钱会被念叨好好学习,不要乱花钱,不要跟别人比吃穿,要比成绩。
她到底怎么乱花钱了,她也不想考不过啊。
就那么点钱,她能怎么乱花钱?
她哪来的钱跟别人比吃比穿?
跟同寝室的林诺比吗?
人家是本地人,高考分数比她低五十多分,一样能和她上一个学校。
一开始,其实她是很感激的。
林诺很大方,家庭条件好所以林诺没有那么在乎钱。
林诺知道她没钱,洗发水沐浴露护肤品买的时候都会给她带一份,她问林诺,林诺就说哎呀,超市搞活动,买一赠一,你知道我的,每次都用不完,又喜欢冲动消费,你就帮我用用呗。
水果,饭,零食。
林诺真的很大方。
就连她去面试时需要化妆需要西装都是林诺借给她的。
她那么善良,长得又漂亮,说话又温柔,又可爱,对每个人都喜欢夸夸夸,从来不会让人难堪,包容性也强。
多好啊。
大家都喜欢她。
她也喜欢她。
可是到毕业季,现实把她压得快喘不过气了。
底层985,当年报考志愿什么都不懂,学校和专业都是父母托熟人选的。
工商管理。
这什么狗屁专业,哪个公司会要你一个应届毕业生去管理。
她考证又不顺利,每天奔波在招聘现场累成狗。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月薪三千五的工作。
而在她找工作的同时,林诺丝毫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她和周楚暮在欢欢喜喜的约会,在讨论结婚。
好,她作为朋友,去恭喜他们。
然后呢?
她就像一条狗一样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三千五的工资,八百块要拿出来和别人合租三室一厅。
剩下二千七。
还要给家里一千。
剩下一千七,她连自己生活都不够。
她看着这座城市,灯红酒绿,红灯绿女。
好像大家都很有钱,只有她这么悲惨的活着。
她,徐珊珊,林诺一起吃火锅。
她诉苦,辛辛苦苦一年就存了五千。
林诺说,哇,丽丽,你好厉害啊,一年能存五千,好了不起,我一年到头下来还要爸妈贴钱。
她知道林诺没坏心思。
可是就是好刺耳,好厌恶。
透着一股不是人间疾苦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年存五千很了不起吗?
这个城市房价均价三万,一个车牌六万,一辆便宜的车落地十万。
她要存到哪辈子才能存下来一个首付?才能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
凭什么林诺可以岁月静好的活着?
凭什么林诺能靠着父母过得那么舒服?
凭什么林诺可以运气那么好,有一对好父母还能找到一个二十四孝的男朋友?
大家都说她脾气好,性格好,开朗,乐于助人,善解人意,包容,这难道不是因为她命好所以才养成这样的个性的吗?
当时她只是察觉到自己心理失衡了,拼命的想要控制住。
后来她的生活依旧如一潭死水,慢慢的,绝望将她整个人包围,她开始仇恨这个世界,仇恨这个地方,仇恨高高在上的房价,仇恨那些不把她当人的丑陋资本家,仇恨压迫她剥削她的一切。
她想看着那些人死,想杀人,想战争,想看着全世界都毁灭,想让所有人都和她一起活在泥泞之中。
总不能只有她一个人这么难受吧?
可是她做不到。
她没有毁天灭地的能力。
徐珊珊家境好,她可以不婚,林诺家境好,她可以岁月静好。
她什么都没有,只能负重前行。
然后林诺结婚,她看着她那么幸福。
她嫉妒,但是她安慰自己,没事的,刚结婚都这样,等日子久了,男人就会显出原形。
她一边去相亲,一边等着周楚暮显出原形。
她长得不漂亮,一脸苦相。
生活都这么苦了,她能美好的起来吗?
这样的她,当然不如白富美那种舒服的精神状态吸引人,她能遇见什么样的男人?
和她一样底层的男人。
就像现在这个在家当大爷,当甩手掌柜,和她亲爸一模一样的男人。
可是她能怎么办?
只能结婚啊。
不然拿着三千五,五年后五千块,十年后可能六七千的工资和已经彻底苍老绝经的自己回到那个一本升学率只有百分之五的小镇吗?
可笑的是,就连那个小镇,他们家的房子都是租的,每个月要交租金。
老家的房子塌了一半,根本没钱修。
她根本就无处可去,无路可退。
在城市没有,在老家也没有。
她一所未有的来,一无所有的存在着。
多可笑,多悲惨。
她越来越怨恨这个世界的一切,同事,公司,政府,国家,世界,还有林诺。
为什么林诺不用吃苦。
她就不相信林诺她爸妈的发家史就那么干净。
凭什么林诺可以一辈子幸福。
明明林诺什么都没做。
林诺不用工作,只需要享受,然后从一个被宠□□送到了被她老公宠□□。
她那么努力,那么辛苦,那么苦苦挣扎,怎么老天爷就不给她一个翻身的机会。
为什么她要过得这么苦?
她的心态彻底失衡了。
那天,她一个人在公园里发泄,拿着手里三十块钱的皮包一遍又一遍的砸树。
仿佛这样发泄过来,她就能舒服一点。
然后一个男人走到了她面前。
余维枢。
当初深夜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告白林诺,被拒绝的臭□□丝。
他说他可以帮她。
她不知道余维枢是怎么从一个臭□□丝变成了如今的高人,但是她想发泄。
她想让林诺也尝一尝生活的苦。
看看她是不是受过跟她一样的苦之后还能这么善良,这么岁月静好。
于是,她鬼迷心窍的同意了。
她拉着林诺徐珊珊去步行街逛街,找人纹上了这个纹身。
诅咒不能无中生有,这个印记就是媒介。
然后,过了没多久,她看到林诺终于露出了哀愁,终于没那么岁月静好了。
看,苦日子里泡着,谁能岁月静好的起来啊。
“哇哇哇……”
房间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李朵丽赶紧摘下手套,跑回房间。
儿子好像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捂着头在哭。
冯出才被吵醒了,看了一眼外面,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李朵丽只能抱着儿子冯云安哄着。
哄完了,又去洗碗,然后把饭闷上,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开始打扫客厅卫生。
打扫完,又马不停蹄的去将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到阳台晾上。
等她做一切,冯出才睡够了,走出来,一看,抱怨道:“怎么饭还没做好?都回来这么久了,你到底都在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