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休憩后,其实还是有恶心反胃感,尤其想吐又吐不出来,很不舒服。
但情况紧急,只要想到今天能捉拿绑匪,也就好受多了。
“我们进去休息吧。”
三层的茶楼,梭巡一圈确定蔡南良并不在这里后,顾枫唤来伙计,简单描述蔡南良相貌,确认其尚未出现在茶楼后,她们在一楼找了个视野好的角落坐定,点了一壶普洱和两碟点心。
“椰饼和绿豆糕,你的最爱。”顾枫讨好地道。
也不能怪她,以前从来没骑过这么快,不知道欧阳意晕马呀。
“哼,那我原谅你了。”其实坐下来后已经感到好多了。
她俩这么多年姐妹,这点小事压根不算什么。
大云经寺是临近西市的最高建筑,元璋坊离蔡家最近,益康坊的白兰茶楼则是三个高层建筑中唯一卖吃食的。
蔡南良踩点不是三选一,是每个地方都要打卡。
先去哪一个都有可能。
但中午他总要吃点东西吧,所以即使疏议司在其他两处扑空,她们也大概率能中午在白兰茶楼蹲到他。
时间还早,茶楼人不多,普洱茶和绿豆饼先端上来。
绿豆饼饼皮薄脆,内里馅多软糯微甜、入口即化,搭配一杯热腾腾的普洱,爽口解腻,欧阳意和顾枫都满足地眯起眼。
好个忙里偷闲的片刻。
要是有个沙发卡座,再播放点轻音乐就完美了。
顾枫热茶下肚,哈出一口舒服的热气,“等这案子了了,我得去浪潮阁玩个三天三夜。”
浪潮阁是长安有名的销金窟,吃喝漂赌一应俱全,放现代就是妥妥的陆地游轮。只要花钱,浪潮阁可以满足客人任何口味,男的女的壮的瘦的高的矮的,统统都有。
欧阳意笑骂,“你就这么点出息。”
二人笑闹一阵后,顾枫道:“还记得那日在卫贤明家,欲至我们死地的那个东宫黄统领么?”
欧阳意细嚼慢咽下一块绿豆饼,嗡声道:“记得,化成灰都记得。”
顾枫看着她说:“他死掉啦!”
这句显然触动到欧阳意,连嘴也忘了擦,“昂?”
顾枫嗓音有些闷,没看出多么痛快:,“我前几日听齐鸣说的,朝廷将他发配岭南,死在半路上,说是暴毙。”
暴毙?
欧阳意若有所思。
懂的都懂,“暴毙”只是个说辞。
第42章 人之初(11)
黄玉滥杀无辜, 想杀他的仇家,不在少数。
若这种人得势,冤死在他手里的人会更多。失了势, 活该被落井下石。
皇位之争是一本万利的冒险,赢了,荣华富贵, 输了,全家陪葬。总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参加的游戏,没那个本事, 只会玩火自焚。
小厮送来椰饼, 欧阳意拿起一块, 咬一口,品尝这嘴里细细的甜味, 方道:“丛林法则,谁都想坐那把龙椅。咱们离得远远的,安全第一。”朝廷的漩涡一旦卷入,想抽身可就没那么简单。
泡泡茶翘翘脚, 和闺蜜吃吃小甜品不香吗?
顾枫小声说着:“大抵只有像武则天那样的, 收服所有势力, 才能得一时太平。”
“还记得高中辩论会吗?”顾枫问, “咱们上完唐代历史的章节,林老师拿出一节课时间, 让我们讨论武周酷吏之治的功过。”
林老师是历史教师,每次上课都会讲一个历史小故事,学生们爱听故事, 而林老师也总可以把枯燥的历史演绎得生动形象。
武则天掌权后, 朝野掀起告密风, 周兴、来俊臣成为鼎鼎大名的酷吏,杀了许多官员,就连狄仁杰也差点死于这场无妄之灾。
那段日子,百官上朝都要和亲人诀别,生怕自己上个朝就回不来。之后历朝历代文人对她口诛笔伐,骂她蛇蝎毒妇,谋朝篡位,不是明主。
林老师却有他的见解——
“借酷吏手段,肃清朝堂,剪除异己,政令从而畅通。”
“如果没有她,世道只会更加混乱,门阀党争,死于权力争斗的人只会更多。”
“中央政权衰微,就像西晋八王之乱,地方豪强崛起、各自为政、外族入侵,战火一烧,老百姓的生活会更糟糕。”
顾枫道:“咱们当初就差点死在黄统领手里。小命被人拿捏在手里的滋味,可不好受。武则天一定品尝过无数次这种滋味,才让她下定决定称帝。”
欧阳意忽然想起自己同梁柏交代要万事小心,不必冲在最前面时,他的反应。
他只是抱了抱她。
无声的反对吗?
心里在嘲笑她的妇人之见吧。
他努力打拼事业,她却叫他摆烂躺平,他怎么会开心呢?
将心比心,如果梁柏也瞧不上她,认为给普通百姓伸冤不过是为蝼蚁谋事,她可能会立马与他和离吧。
不以今量古,也不能以己度人。
以前奉宸卫经常当廷抓朝臣,杀人如同切菜瓜,权威的树立,各方的臣服,可不是靠温良恭俭让得来。
顾枫感慨:“也许我们都错怪奉宸卫了,他们也只是武则天手里的一把刀而已。”
欧阳意喃喃道:“庄子曰,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谦,大勇不忮。也许是有道理的。”
好一个“大仁不仁”。
顾枫默念着这四个字,不明觉厉。
*
欧阳意和顾枫这边正交流历史观,梁予信已从库房出来,又趴回墙头偷听得欢。
灵堂内,白色幔帐随风飘舞。
灵台上面摆放着数排香烛,木牌居前,楠木棺材居中,黑色挽联挂在左右。
时间仓促,但一切都井井有条。
谢娴看着泼辣,实则粗中有细,偌大的崔府被她布置得滴水不漏。
清河崔氏是名门,崔友沃在长安为官十几年,喜欢交友,又爱帮人办事,无论是商贾还是权贵,来者不拒,因此朋友众多。
估计下午就会陆续有吊唁者上门。
在此之前,崔家仿佛处于暴风雨前的宁静。
下人们在外面忙碌,主子们披麻戴孝在灵堂守灵。
除了两个尚在襁褓的孩子没来,其余小妾和儿子女儿们都跪在堂前。
许是守灵无聊,小妾们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狄公送了信来,被夫人烧了!”
“老爷乐善好施,我也不信会得罪什么人?”
“老爷什么样的人咱们最清楚,要我说啊,还是那两个贱蹄子害的。”
“就是。”
“对了,刚刚二爷来了,我瞧见他们出去时眼睛都红了。”
“猫哭耗子。”
“是怕往后没有老爷这钱袋子了吧。”
“这话说的,二爷其实人也不坏,没分家前,也为这家出不少力,就说后院的亭台水榭,就是他督工修建的。”
“哟,姐姐这话说的,莫不是也看上二爷了。”
此话一出,诸小妾纷纷奚落。
“那可不美,二爷已经有主了,菁妹妹,你说是不是?”
“呀,菁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呢?”
“都这时候还装矜持。”
“还当自己在戏台上,演呢。”
被嘲讽的小妾名艾菁,戏班子出身,长的水灵,身段也像水一样柔弱无骨,只因崔友沃看了她几场戏,便娶回家当妾。
崔友沃换女人如换衣服,艾箐得宠了两个月,很快又有新人进门。
长夜漫漫,深闺寂寞……崔二爷对她热情似火……
艾箐垂头抹泪,她越是这样,其他小妾就越奚落。
也许,连她们自己也分不清这种攻击是出于对崔友沃的忠诚,抑或是对艾菁的嫉妒,嫉妒她深闺有人伴。
难听的话像潮水一样,也涌入了跪在最前排的崔大公子崔朔兴的耳朵。
一边是丧父之痛,一边是丢人的后宅阴私,少年极力忍耐,握掌成拳,指节都泛了白。
“都在胡言乱语什么!”
谢娴刚刚在偏厅招待了崔家同族长辈,刚回来就听见这些,不由怒喝。
“尤其是你,郑良玉,孩子们还小,你说这些难堪话,叫孩子们听去了,他们该怎么想!”
被唤作郑良玉的小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冷哼一声,“嘴长在我脸上,我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你管不着!”
谢娴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郑良玉,平日我管不了你,今日我倒要管管!”
“老爷都走了,你凭什么管我!我乃荥阳郑氏,若不是比你晚进门,崔家主母本该是我!”
她压根不把谢娴这当家主母放在眼里,平日也是小妾中最刺头的一个,原因无她,荥阳郑氏是和清河崔氏齐名的名门世家。
谢娴暴怒,上前就是一个大巴掌。
这巴掌打得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
后宅女子争斗都是斗心机斗手段,何曾亲自下场打人的。
郑良玉愣了愣,脸上火辣辣地疼,她“啊”地大叫一声,也扑向谢娴。
这是诸人都反应过来,纷纷拉住郑良玉。
郑良玉动弹不得,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谢娴鼻子骂:“你算什么东西,你敢打我!”
谢娴回骂:“你又算什么东西,明日,明日我就将你逐出崔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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