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却嘿嘿一笑,“爷爷就爱耍你,怎么了,你瞪爷爷干嘛?”
随即抬脚朝人胸口一踹,这一脚力气可不小,直接把人踹出一口老血,倒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这下老实了。”沉静拎小鸡似拎起他,“小乖乖,你跑不掉的,跟爷爷走吧。”
审讯室都是人,周兴指节轻轻叩着桌面,“嫌犯逃脱,该当何罪?”
语气温和,根本听不出是上司询问,就像是征求疏议司意见。
韩成则:“……当执杖刑。”
周兴点头,手下人立马会意,把人拖出去打了几十大棍。
满院子都是哎哟哎哟的惨叫声。
等被带回来,已经成了个血人。
沉静心里直呼好家伙,差点没把人打死。
刘泉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哪哪儿都疼,连连告饶。
只是他现在像没骨头动物似地趴在地上,每说几个字都要吐一口血沫。
疏议司个个冷眼旁观,刘泉虐杀女人,怎么揍他都不为过。
张嵩却怵得慌,因为看懂了上司的暗示——
敢在他面前放肆的,就是这下场!
满屋子的人没动,刘泉也没力气哀叫了,只有周兴微微笑着,“怎么,都哑巴了?”
欧阳意低眉敛眸,看上去像是被吓得不轻。
张嵩心中暗笑,哼,女人就是女人,胆子太小了,此时不上更待何时,当然抢答了,“属下只要问几个问题,就能证明他是凶手。”
周兴颔首,“问。”
张嵩满脸得意,看欧阳意的表情全写着“你可瞧好了”。
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开始念:“八月初二、九月十三,有人看见你在西极山出现过,这两个日子和郑敏、柳锦遇害时间都对得上。你的木匠兄弟说,九月底,你常常往城门口跑,孙蔓从那段时间差不多要回来,你是去蹲点的。”
刘泉趴在地上抖得跟筛糠似的,还试图狡辩,“大路朝天开……草民去西极山散步、去城门看热闹……不、不行么?”
“西极山人迹罕至,有何热闹?”
“草民就喜欢去人少的地方……”
“那只沉香木鸟又怎么讲!”
刘泉愣住了。
张嵩有点兴奋,又紧张,翻页的手都有点抖,“你木工手艺不佳,要不是你爹娘都死了,无依无靠,你也不会出来做活。”
“啧啧,都二十岁人了,还浑身臭毛病,只有一个老木匠念在跟你爹的旧情收你当学徒。你是所有师兄弟里手艺最差的,赚的自然也最少。偏偏你还爱瓢、爱赌,把你家的租屋都输了,然后你就开始偷……”
“我找到这只沉香木鸟的失主,来自西市一家木雕店。老板和郑敏也认识。当初,小珠拿出你送她的这只木鸟,郑敏第一时间看出这是个赃物,从而判断你人品有缺,斩断了小珠和你的干系。你便由此记恨上她。”
“那段时间,正好孙蔓从订制了一个书柜,你做的,工艺自然是不行,孙蔓从找上门,当着你所有师兄弟的面骂了你一顿,你记恨她。”
“之后你在跟踪郑敏过程中,无意发现她们三人的联系,你一不做二不休……”
张嵩说得言辞凿凿、煞有介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真是他调查出来的。
最后,张嵩一锤定音,“若你还不认,我将小珠找来与你对质!”
刘泉知道自己逃不过,不停流泪,哭着道:“我都二十了,讨不到媳妇,好不容易遇到个称心如意的,却被那几个老女人棒打鸳鸯。”
“我是我们家独苗,这群臭娘们是要让我老刘家绝后啊……如果爹娘在天有灵,一定会替我做主,爹啊娘啊,我的命好苦……”
说着,刘泉开始自扇嘴巴,“我也不是故意的,是这几个贱人,她们欺我辱我在先,是她们害我老刘家断子绝孙,我只是反击而已。”
“人在气头上,难免下手重了点。求求官老爷,真的,我也不想杀人,都是她们逼我的,我老刘家不能绝后啊……”
刘泉身量矮小,长相不算出挑,但浓眉大眼的,属于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现在浑身是血,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道的人见了都要替他委屈。
多好一小伙儿,为了个女人弄成这样——大情种啊!
顾枫忍不住怼人了,“怂男三部曲,下跪认错、自扇巴掌、错了还敢,老戏码了。留你狗命,你还会杀女人。”
周兴瞥了一眼顾枫,微微笑起来。
橘子皮似的脸上更添几道褶子,真就像个慈祥的邻家奶奶,满脸慈爱地看着自家孩子说些趣话。
“好吵啊。”他说完,手下人立马拿布条将刘泉的嘴堵起来。
“这案子,破得好!”周兴说。
那边,张嵩昂首挺胸向周兴邀功:“侍郎,属下一直暗中收集证据,就是为了今日!”
沉静气得脸都绿了——暗中个屁啊暗中,这些线索都是久推官通宵达旦推理出来,是疏议司大伙儿辛辛苦苦跑断腿跑到的啊!
沉静心急如焚,都这时候了,久推官你还不站出来吗?!
欧阳意不说话,张嵩更嘚瑟了。
心想着,久推官毕竟是女子,能留在疏议司已经是破例了,功劳老让一个女人拿去,刑部的面子往哪儿搁?周侍郎是不是也得考虑这点?
既然如此,何不我来领这份功劳?
现在话我都问完了,任你久推官平日里巧舌如簧又怎样,你还能问什么?
第23章
就刘泉的审讯, 欧阳意确实也没什么好问的。
这不正好她还能借机歇歇。
凶手认罪已经是板上钉钉,她做这个局,本就不是为了刘泉。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周兴的态度。
史书记载, 周兴在年少就开始学律法,进士及第,放现代绝对算是法学高材生, 有名的成语“请君入瓮”就是他发明的。
周兴还曾授河阳县令,迁尚书省都事,一步步成为武则天跟前的红人。
所以, 他会看不出来张嵩在抢功吗?
周兴慢悠悠喝了口茶, 看向韩成则, “人是你们抓回来的,疏议司怎么看?”
张嵩一怔, 为什么还要征求他们意见?
刘泉自己都认罪了,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张嵩:“不是,刘泉如此胆小,不像会给人顶包啊, 还是死罪……”
周兴不满睨张嵩一眼, “我问你话了吗?”
这是这位酷吏进屋以来, 第一次表现得不那么“慈眉善目”。
张嵩连忙识趣地闭了嘴。
威压之下, 韩成则冷静异常,躬身道:“属下不敢冒功, 我们都是根据久推官的提示抓人,可否由她回答为妥?”
周兴颔首,“可。”
张嵩也不说话, 不过比刚才得意样收敛了些。
他有点看明白上司的意思, 周兴估计知道疏议司出了不少力, 甚至还倾向于疏议司。
但那又如何,是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第一个指出凶手。
官场不都这样,上面的人只关心事办没办好,至于谁办的,下面人怎么争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兴这么问,不过是给疏议司一个台阶下罢了。
这不又侧面说明,周兴同意将这份功劳给他张嵩么!
张嵩心里一阵狂喜,既然赢了,当然要显得大方点,笑着说:“久推官也要审犯人是吧,尽管审。”
说着还亲自去揭刘泉嘴里的布条。
他就不信,现在还能审出什么花样,审呗,审不出什么,看你丢不丢脸。
他可真要迫不及待看这女人出糗了!
欧阳意却不慌不忙,作了个手势,“不必劳驾张员外郎,我要审的不是刘泉。”
张嵩:?
欧阳意朝周兴叉手行礼,“属下可否让人带卫贤明来问话?”
卫贤明?那个克死妻儿的布行商人?张嵩就笑了,“全长安都知道卫贤明是一个残疾,自理尚且不能,怎么杀人?久推官,我知你是眼红我破了案,但你也不能为了跟我过不去,随意推一个无辜的人顶罪吧?”
欧阳意懒与他废话,只指着地上哭晕过去的刘泉,向周兴解释:“他是个怂货。”
周兴点头。
经过刚才一番,谁都能看得出,刘泉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少时靠吸家里女人的血,大了也不学无术,上天给了他学本领自立门户的机会,他都把握不住。
把人生的失败都推到女人身上,算什么男人?
欧阳意开口,“刘泉自卑自抑、从小有暴力倾向,刘家的老邻居们都说知道刘泉杀人一点也不奇怪。但刘泉也怕死,很怕,他知道杀人是死罪。”
“从西极山的现场看,他杀害郑敏时很慌,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完成善后,他自己也被郑老板打得浑身是伤,前阵子才好全。但到他杀害孙蔓从时,完全变了个样……”
“孙蔓从这桩,时间很微妙,孙蔓从当天才从外地回来,他是怎么知道她的行程。对,凶手是在城门蹲守,跟着她回家,又跟着她到食肆,默默躲在角落观察着一切,看着她喝醉、看着她和一群读书人吵起来,然后物色到许书诚这个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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