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提着小点心回了家,却发现家里还是如之前出去时的那样,只有闻凡和夏夏坐在地毯上和玩来来一起玩着,而玄关处的男士运动鞋不见了,看来闻易景也出去了。
许央央把点心放在岛台上,问起两位小朋友刚才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凡抬起头来,说爸爸刚才从书房里出来,好像看起来不太开心,跟他们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就上楼吹风去了,而韩涯阿姨十分钟之前火急火燎地来过,他们刚打开门,她却忽然想起又忘记给夏夏买牛奶,所以又跑出去了,到现在都一直没有回来。
许央央听了之后笑着扶额,她有时候真的挺佩服韩涯的脑回路的,好像她只要一聊起八卦,大脑就会自动变成单线条,只记得这一件事情,其他的都会抛之脑后。
不过,看起来她还记得手里的胡萝卜包,特意把那五个圆滚滚的胡萝卜包放在了不远处的茶几上,走近了还会有淡淡的胡萝卜香气,所以夏夏的整张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两道眉毛也弯弯蹙着,抱着怀里的来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怕自己身上沾染到一点点胡萝卜的气息。
许央央摸摸他们两个的头,看了看来来的状态之后,终于大发慈悲,把那装着胡萝卜包的口袋给提到了厨房里,还不忘关上玻璃门。
夏夏看向央央阿姨的眼神简直就向虔诚的信徒一样,要不是许央央撤退地早,她怀疑夏夏可能都会给她跪下磕俩头,毕竟那样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拯救世人的神灵一样。
看样子小姑娘真的特别特别不喜欢胡萝卜包,但对于她妈妈总是用胡萝卜包来恐吓她这一件事却也无可奈何。
许央央一边回想着小姑娘那搞笑的表情,一边开始利落地煮饭炒菜,等到饭菜都出锅了,开门一看,房间里只剩下闻凡一小个,小姑娘已经被她妈妈接走了。
这次很幸运的,韩涯应该是着急回去,所以把许央央刚才提到厨房里的胡萝卜包们给忘了,看来夏夏今天晚上可能逃过一劫,不会受到胡萝卜包的威胁了。
许央央不确定韩涯会不会想起这件事,也不好直接跟她打电话说,于是先把胡萝卜包放到冰箱里保存着。
只是,这会儿还有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闻易景这么一大个人还在楼上呢。
他要是不回来的话,许央央还不用考虑他,直接带着闻凡先吃饭就行了,可现在他虽然不在家,但也是要解决晚餐问题的。
闻凡短腿短脚的爬楼本来就比较辛苦,许央央干脆决定自己上去喊他吃饭,顺带再送一些新的小点心给顶楼的奶奶。
奶奶特别慈祥,有时候在路上遇到小凡还会给他好吃的,只不过最近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了,正好今天去看看她。
许央央临走之前不忘提醒闻凡千万不要动那碗汤,不然一不小心烫到就会很痛痛的。
闻凡乖巧地点点头,和妈妈说一声再见,然后又坐到了茶几前柔软的地毯上,悄悄摸摸已经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来来的小爪子,看到它有些怕痒地抖了抖耳朵,又嘿嘿笑了一下,对这件事乐此不疲。
而这边,许央央来到六楼,却发现奶奶不在家,只好端着马卡龙又上了楼顶。
刚一走出安全通道,她差点被阳台的风给吹迷了眼。
最近几天越来越冷了,楼顶上的风也大,呼呼不停地袭来,让本来就不高的体感温度又降低了几度。
许央央冷得打哆嗦,赶紧裹紧了外套,目光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闻易景在哪。
楼顶阳台是公共空间,但是因为其他住户除了出太阳的时候来晒晒被子,一般都会很少出现在这里,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约定俗成,楼顶阳台的空间主要交给顶楼的住户来打理。
顶楼的奶奶是个格外勤劳的人,自己找了好几个泡沫箱子,里面装上泥土,种了一些葱、蒜还有大白菜,就算在寒风中也依旧绿油油的,看起来很漂亮。
而对面花盆中种着的三角梅和各种各样的多肉则是顶楼另外一位住户的作品,两家人把楼顶的阳台一分为二,打造出了不一样的风格,但是却格外和谐,给苍白的冬天增添了一抹亮眼的颜色。
许央央穿过各式各样的泡沫箱子,终于在绕着楼顶转了一个弯之后,看到了正站在风口上的闻易景。
他仍然穿着在家里常穿的那件浅灰色家居服,只不过外面套上了一件黑色外套,看起来仍然单薄,外套的衣角被风吹起,呼呼作响,有一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闻易景也下意识回头。
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微长的刘海散落在眼前,遮住了半边视线。
一阵更烈的风刮过,带起他的衣帽,扫过唇梢。
他用手压住了在狂风中散乱的衣服,看着眼前人,并未作声,只是整个人在料峭的寒风中突然多了一点生动的意味,反而比平时那般漠然的样子更多了一点人气,像是他就该属于这狂风之中一样。
许央央差点看呆了。
她迅速眨眨眼睛,把自己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拉出来,又往前走了几步:“你站在这儿不冷吗?”
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寒风中被吹散了,许央央又提高了音量,将双手圈在嘴唇附近,做喇叭状:“回家吃饭啦!”
这回,闻易景把她说的话听得很清楚。
看着不远处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呸呸呸”地想把吹到嘴里的头发给吐出去的许央央,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勾了勾唇角,抬步往回走。
没想到,眼尖的许央央抓住了他刚才面部表情的变化,等到他走到面前的时候,一脸惊讶:“呀,你笑了诶!”
闻易景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会笑的人不是挺多的吗,为什么会对他的表情感到惊讶。
他歪了歪头,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许央央,他们该下去了。
可许央央这会儿大脑大概是刚才被风吹得宕机了,非但没有领会到他眼神中的意思,反而继续笑着。
“你笑起来真的特别好看呢!我早就想跟你说啦,多笑笑多好呀,小凡要是现在看到你的表情,说不定会多开心呢。你不知道,他交上去的好几幅爸爸的画像上,你都是笑着的,我还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记忆中没有看到过爸爸笑,希望爸爸能多快乐一点。”
她手上还端着一盘子马卡龙,另一只手正微微弯曲,好替甜点们挡风,一边还不忘继续絮絮叨叨地:“你看,我就说吧,小凡特别聪明,他对大人的情绪感知也很敏感,你开心了小凡就会开心呀!”
闻易景看她端着碟子走路晃晃悠悠的,便伸手从她手中接过了碟子,微微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背后的狂风,也能让一个个小小的圆圆的点心安安稳稳地躺在碟子里。
只是这一侧身,他正好和碎碎念的许央央正面直视。
两个人四目相对,闻易景想起许央央刚才说的话,出于礼貌,勉强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没想到,许央央本来还喋喋不休的话语立刻停了,反而站立在原地,打了一个哆嗦,说话的音调也变了:“咦呀,你别这么笑,我害怕……”
那一双冷冷的眼睛、冷冷的脸,再配上微勾的唇角,很像是坏人要干坏事之前的邪魅笑容。就算闻易景长了一张这么帅的脸,但是还是去不掉那种诡异感。
闻易景听到她这话,也是一愣。
这几年他和人交流得少,和他说话最多的一个是闻凡,另一个就是助理陆以珣。
闻凡从懂事起就特别崇拜他,从来不会说到他的缺点,而陆以珣又向来是个不靠谱的,虽然看着斯文,但是其实满嘴跑火车。陆以珣虽然也说过他笑起来有一点吓人,但他当时不以为意。
毕竟,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太会笑,小时候还因为总是板着一张脸而被叔叔打骂,说他一张死人脸,是丧门星,所以才会让父母英年早逝。
读书以后,他也因为面无表情而让同学们害怕,还好当时成绩优秀,老师都很照顾他,久而久之,有些胆子大的同学也会壮着胆子来问他问题。
当时,他也曾经尝试过融入到人群中,跟着电视机和小孩子的认字卡片学过该怎么笑,他会认真模仿别人的笑容,研究每一个唇角勾起的角度,分析开心的时候该怎么笑,勉强的时候该怎么笑,客套的时候该怎么笑。
他倒也真的成功了,多了两三个朋友,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几个月过得并不开心,因为心里想着的都是让别人接纳自己,在得到了所谓人类必须具有的友情之后,他又觉得那些情感对他而言挺没必要的。
相处久了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没有感情,而知道真相的人们也会对他敬而远之,就像小时候的父母和玩伴一样。
所以,大学毕业之后,他选择带小凡单独出来生活。这里没有什么认得他的人,他也不需要让别人觉得他是个正常人,过得反倒格外舒心。
只不过,今天听许央央说的话,又在一瞬间勾起了久远的思绪。
他垂下眼皮,看着手中碟子上的马卡龙,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