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有一天它能重见天日,但是至少未来的几十年,它是安全的。
处理好一切,秦无双没有久留,她特地叫来苏锦绣,跟她说起今后的打算,“我打算将工厂交给政府,你暂时别做刺绣了,绣活暂时没有市场,就一心当厂长吧。”
苏锦绣对她的离开半点不吃惊。二十多年不变的容颜,谁不惊讶。
但是她要将厂子交给政府却还是让她吃了一惊,苏锦绣声音有些颤抖,“你还会回来吗?”
秦无双久久没有回答,“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苏锦绣眼里蓄满泪水,握着秦无双的手好半天不说话。
秦无双揽着她,时光催人老,那时候还年轻貌美的苏锦绣如今也老了,也长了白头发,这一走,她们应该不会再相见。
“东家,你是神仙吗?”
好半天,秦无双听到她用颤抖的声音问出口。
秦无双叹息一声,摇头说,“不是,我就是个普通人。”
苏锦绣便不再问。
翌日,秦无双约见营长,将工厂和拖拉机全部捐赠,还有她的个人捐赠,不是大洋,而是她采购的一大堆枪械。现在军队缺的不是钱,而是武器,这些武器足够一个营,惊得众人说不出话。
大家甚至不知道她这一路是怎么运过来的。看着她的目光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惊异。
没过两天,苏锦绣带着工厂的工人们欢送秦无双离开,他们都以为她只是像从前那样远行,隔几年还回来,却不知道她从此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再听到她的消息却是几年后从灾民口中,寥寥数语,却又一次救了许多人。
第78章
1942年的河南□□是什么样的呢?
一望无际的田野失去了本来的颜色,蓝天绿水没有了,只有枯黄的杂草。蜿蜒小道来了一伙逃荒的百姓,他们拄着拐杖,听到前面有沙哑的声音,“再走一里,就有条河。咱们就有救了。”
有河的地方,通常就意味着能长庄稼。他们逃荒,可能没粮食,但是至少有野草可以裹腹。
原本快要饿死的百姓听到这声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硬撑着往前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一年那样久。队伍停下了,李三顺眯眼看去,他张了张干涸的嘴唇。他的嘴已经起了皮,喉咙也哑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但是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他有一双儿女,这一路他一家九口人,只剩下这三口。
刚逃荒那会儿,遇到流民四处抢粮食,他护着这个,就护不住那个,最后家里仅剩的粮食被抢走,父母年纪大了,承受不住这打击,一命呜呼。
他领着一家人跟着大伙逃荒,吃树皮,又走了五十里路,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两条命没了。
半道上他要去找水,让五个孩子等在路边。可回来后,孩子没有了,他到处找,最终才在两个饿急眼的男人手里抢回了两个孩子。
三个小的被他们抢走,为了护住弟妹,姐弟俩跟贼人拼命,却不想力气太小,被他们一块打晕带走。
那两个男人被他推倒,失血过多而死,但是他三个孩子的命却救不回来了。
他将三个孩子的尸身一把火烧了,不能不烧,不烧就会被人吃掉。这一路不是没人提议互换孩子,可是他怎能做出如此畜生行为。他咬牙硬撑着,带着他们逃荒。三个孩子的尸身烧得一干二净,他连骨灰都没有拿,因为实在没有力气抱着瓮。
他将三个孩子的骨灰埋在树下,期待有一天两个孩子能把他们的弟妹带回家乡。
前面的队伍停下,李三顺灰暗的人生中终于迎来最后一丝曙光,他的嘴角微不可查露出一丝微笑,示意两个孩子快点跟上。
他越过人群,几乎是在冲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快要没命了,他又喝又饿,他的生命已经到了极限,再没有粮食,他下一秒就会倒下。他眼前已经出现重影,看什么都很虚,甚至他走路也是轻飘飘的。
终于他来到了河边,但是太高了,河里到处都是灾民,他看不清楚。
尤其是河中央有太多太多聚集在那儿,他想滑下河,却不小心踩空,直接滚下河道,土坷垃坚硬犹如石头,疼得他两眼冒金星,他几乎是撑着身体往河中央走。他踉踉跄跄,扒开人群,他以为自己会看到救命河水,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哪有河水,这河道足有几尺长的裂缝,踩一脚都硬邦邦。
这些人聚集在一块,不是为了找水,而是一家人在做法事,给刚刚渴死的老爷子鞠躬。他们甚至都没有哭,实在是没眼泪,哭不出来。
“爹?爹?”
李三顺的身边传来两个孩子焦急的呼喊声,这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两道声音,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他不甘心,他死没关系,可是他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没有粮食,没有水,没有大人护着,他们该怎么活下去呢?
还是他们也会死,跟他一起上路?
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
1942年河南□□,写在书上的文字是“受灾群众3000万,死亡人数300万”,这些数字赤1果1果记载着这场灾荒是人间炼狱。
秦无双在来之前也上网查过,照片上是麻木的百姓,穿着破衣烂衫,这就是她的最初印象。
但是当她真的来到现实,她才发现照片拍得再怎么真实,文字写得再怎么动人心弦,远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这些逃荒的百姓已经筋疲力尽,他们麻木地往前走,像是在寻找活路,他们的脚步蹒跚虚浮,却又像是灌满了铅,只走几步,就撑不住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在这群队伍里,秦无双是那么的不同,但是这些人已经不会思考,他们甚至抬不起头,只知道埋头赶路。
一个小孩年纪小,他的视线刚好与秦无双平齐,他打量着秦无双,那只破碗送到秦无双面前。
秦无双站在窗前,这是一个土坯房,门已经锁了,只有半扇窗,里面黑漆漆的。她好奇地打量面前的小孩。
他凑过来,却不说句话,但是干涸的眼神却暴露他此时最渴慕的一切。
他嘴皮干裂,脸颊已经冻出黑疮,他的父亲就走在前面,却没有发现他停下了脚步。
这小孩原本只是临死前的挣扎,他快要死了,而眼前这个人是那么的不一样,她的皮肤有光泽,她眼睛黑白分明,她的嘴唇饱满,一看就是吃饱才会有的。
秦无双将一根刚刚洗干净的红薯丢进他的碗里,笑盈盈道,“吃吧。”
小孩刚刚灰败的眼睛立刻迸发出绿光,他黢黑的小手比脑子更快,抢先一步将食物塞进嘴里,他太饿了,饿得他两眼发昏。
他的咀嚼很快吸引他父亲的注意力,随后无数灾民涌到秦无双的窗口,朝她伸手要吃的。
这些灾民是没有力气的,他们就像一个个骷髅,一阵风就能刮倒。秦无双又给了两个百姓红薯,并指定他们当她的副手,让他们在外面维持秩序,一个个排队领粮食。
这两个灾民在咬了一口红薯后,很快听从她的吩咐负责排队。
原先就是稀稀拉拉的队伍自发地站在后面,等着前面的人发粮食。
秦无双坐在窗前,她将两根红薯丢到一人手里,并在他手心盖个章,“继续往前走。一人只能领两根红薯。”
说完示意下一个。
她的手往下伸,总能摸到红薯,就好像取之不尽。
有的灾民吃饱有力气想砸屋子,这时候她就会开门,拿着枪射击外面的人,她的枪法很好,一打一个准。很快就震住其他想要抢粮食的匪徒。
秦无双给灾民们发了三天粮食,只是发红薯,还不是玉米,胳膊都酸了,灾民却越来越多。
倒不是前头的灾民聚集的缘故,他们早就走了。
原本不想走来着,前面还不知有没有活路,一直在这儿等着她发粮多好。但是她在手心盖了章,但是这附近没有水,那章在手心根本洗不掉。只有往前走,离开这片干旱区域,他们才能活下去。
即便如此,这条队伍依旧望不到头。越来越多的灾民聚集在这儿。
秦无双思来想去,觉得不是个办法,她就是把自己累死,也没办法救活所有人。
直到两个小孩走到队伍前面,她眼睛一亮,让他们进来帮忙发红薯。
这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瘦瘦小小,父母在路上就已经没了,只有兄妹俩相依为命。那些灾民们看他们的眼神好似下一秒就能将他们生吞活剥。这不是形容词,是动词。秦无双心里明白,永远不要在饥荒年代,考验人之本性。
秦无双叫他们进来,一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二也是想救救这两个无辜的孩子。
两个孩子大口大口吃着红薯,眼睛越来越红,只差一点点,爸爸就等到救命粮。
哥哥用沙哑的声音说:“吃吧。”
妹妹无声地点点头。
秦无双给他们递了一瓶水,这是他们的福利,其余人没有。她不可能给他们每人发一瓶矿泉水,一来发不起,二来红薯有七成都是水。他们完全可以吃红薯。
她让这两个孩子吃到饱,有了力气才能帮她发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