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莹美人时都没这个面子,尤其是晏国本朝皇帝不爱流连后宫,后宫里的妃子见了皇帝身旁伺候的太监都得面带微笑。尚公公在宫里的地位无人不知,谁见了都得客气着,云谣成了另一个‘尚公公’,她有点儿开心,还有点儿忧心。
她能下地之后,唐诀就让人把她的住处收拾出来了,也是,她总不能一直睡着皇帝的床,反而是唐诀这两日一直在批奏章,晚间云谣没见他睡过,白日他就在软塌上纳凉休息会儿。
早一些将龙床还给唐诀,云谣也心安一些。
她在床上趴了两日,坤韵殿的太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终于能走路了,云谣在房间内是待不住的。
除非有人来坤韵殿,否则她就在坤韵殿外附近的花园或者长亭内转悠,这莫名多出来的奇特女子,就连禁卫军都对她心生好奇。
午间云谣吃完饭就在屋里休息,正好从开着的窗户看见匆匆过来的几位大臣,她不认识这些人,只见他们走进了坤韵殿,没一会儿又出来,面上带着喜色,似乎是讨了赏赐。
小顺子从云谣门前走过,云谣趴在窗户上朝外探出半个脑袋,问了小顺子一句:“那几位是何人?来做什么的?”
小顺子对云谣行礼,而后道:“那几位是户部、礼部、宫中善音司的大人,此番,是来与陛下确定天子诞辰日的流程的。”
云谣哦了一声,想起来唐诀来锦园虽说是避暑,实际也是过寿,算着时间,就在五天后。
挥了挥手让小顺子离开,云谣正准备回屋躺着,却有瞧见不远处坤韵殿的门口,一身玄衣的唐诀朝她这边看来。他脸上挂着浅笑,扇子轻轻晃动,这表情莫名像是一句:被朕抓到了。
云谣抿嘴,还是站好,然后从屋里走出去,站在门前遥遥对对方行了个礼,这就准备回去了,却没想到唐诀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走路与他的性格倒是不太相同,依云谣对唐诀的近身观察,他不是个急性子,所有的事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过他走路倒是很急,步伐跨得大,衣袂飘起,两袖招风,等站立在云谣跟前时带来了一股坤韵殿的凉风,还有他身上的浅淡熏香气味儿。
云谣抬头望着他,唐诀的心情倒是颇好,扇子往云谣额头上敲了一下问:“傻了?”
云谣嘶了一声,伸手揉了揉额头问:“陛下这算是体罚吗?”
“朕不爱体罚。”唐诀依旧笑着:“只爱杀人。”
云谣觉得背后刮过了一阵凉风,还没好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
“陪朕走走。”唐诀说完,与云谣擦肩而过。
他不走坤韵殿正门,看样子似乎打算从小路往其他园林景致里头去。
唐诀刚从云谣的住处离开,云谣就回头对着几个禁卫军招了招手,然后跟在了唐诀身后,随行的禁卫军与他们俩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云谣让人跟着时,唐诀倒是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有些惊喜,眼前女子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
即便是赏景唐诀的步伐也快,云谣总觉得所有路边的景致小皇帝看得都挺囫囵吞枣的,等离坤韵殿稍微远了些,唐诀才在一个长亭里头慢下来,望着长亭边上的小池塘,水里还有鱼儿戏闹,红黄两条,钻来斗去的。
唐诀忽然开口问:“你可有回思乐坊去看看的打算?”
云谣愣了愣,她倒是有些想过,在昨日能下床时,还得了御侍的身份,本打算回去讨一口气的。不过一来她身上的伤还没好,二来……她这个御侍的身份貌似目前为止只有坤韵殿的人知晓,走出去也未必能‘狐假虎威’。
云谣道:“陛下若能借二十个禁卫军给我撑场面,我便回去瞧瞧。”
唐诀微微皱眉,表情有些古怪,又像是哭笑不得:“出息呢?”
云谣垂眸笑了一声,她也觉得这样挺没趣的,即便到了思乐坊能张牙舞爪了,她也不能真把里头的人怎么样。
“五日后,是朕的生辰。”唐诀道。
云谣点头:“我知晓。”
唐诀突然停了脚步,嘴唇微张有些欲言又止,他顿了顿,还是转过身来面对着云谣,道:“届时你与尚艺站在一起,随行伺候着。”
云谣瞳孔略微收缩,这便是要告诉整个儿皇宫和大臣,身边从来不留宫女的小皇帝十八岁长大了,要在身旁留女人了,呸!她届时是御侍的身份,恐怕后宫里的娘娘们的矛头都会往她这边指,毕竟于那些女人而言,她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么一想,云谣觉得御侍的身份也么那么好了,总觉得自己将来危机重重,即便不用和宫里人争风吃醋,也得和她们斗智斗勇了。
唐诀看出云谣若有所思,便道:“放心,朕会给你找个盾,而且……必须得好用才行。”
云谣抬眸朝他望去,方才还有些担忧,不知为何唐诀只说了‘放心’二字,她还当真把心给放下来了。
“什么盾?”
唐诀没说穿:“届时你就知晓了。”
云谣抿嘴,见唐诀步伐又快了,于是跟上去问:“陛下帮我这么多,我能帮到你什么?”
他留自己,必然有目的……一定是有目的的。
云谣即便很想信任小皇帝,可她也不是那般天真无邪的人,哪儿有人无缘无故对人好,难道当真是因为她曾为他挡过刀?
唐诀朝她瞥了一眼,嘴角挂着轻笑:“你能为朕做什么?不如下一次朕挑灯夜读,你来帮朕磨墨?”
云谣:“……”
莫名有种被调戏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红袖添香,也不错。”唐诀轻笑着说。
云谣撇嘴,她确定自己是被调戏了,伸手将被风吹到脸上拂过的发丝拨开,指间触碰下的皮肤,烫得厉害。
云谣不知唐诀是去何处,只是跟着他一路走,小皇帝也不累,只是这大热天云谣脚慢跟不上,背后起了一层汗,这个时候伤口已经有些疼了,再朝前看,唐诀与她隔了好一段距离。
这条路不是往思乐坊的路,看来他不是打算替自己去出气,而且也不是前往皇后或者淑妃住处的路,云谣几日前负伤求救时找到过皇后和淑妃的住处,与这里相差甚远。
反而越往前走,景致越少,散树较多,没什么规则地生长着,地下走着的石板路也变成了石子路。直到唐诀站立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才停了,树荫之下的夏风有些大,他回眸朝云谣看了过来,面色柔和。
云谣加快步伐走过去,左右看了两眼,问:“这是何处?”
唐诀的扇子已经合上,朝路尽头的指着说:“走到那儿右转,朕可以送你一条命。”
唐诀说这话时,云谣顿时觉得脚下有些软,她眨了眨眼有些怕,不自觉往唐诀那儿靠过去压低声音小心地问了句:“你……你不会把思乐坊的师父杀了抛尸荒野让我去认领吧?”
唐诀又一扇子敲在了她的脑门上,这回比上回更疼,云谣伸手捂着额头,心中无语,唐诀道:“朕只在这处等你一炷香的时间,若错过了时间,朕就未必有好心情答应你了。”
“答应?”云谣不明白,答应她什么?
路尽头的转角处,一条可以送给她的命又是什么?
心中疑惑,若不去看,她觉得靠自己猜肯定是猜不出来的,于是转身朝道路尽头走去,因为只有一炷香的视线,故而她步伐加快了不少。
唐诀望着带着点儿小跑的女子背影,微微抬眉,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
歪脖子树上落了一只小鸟儿,正吱吱喳喳地叫着,唐诀抬眸朝树梢望去,展开扇子扇风道:“这处倒凉爽。”
云谣走到路尽头便听见声音了,喊骂声很大,男的有,女的也有,路尽头右转,一道迎春花丛后,便是窄窄的门。围墙颇高,门上什么都没挂,锦园多年没人来,唐诀来之前说是全都翻修了一遍,显然这处不在翻修内,云谣突然有些不敢进去了。
“快些!衣服若洗不完,晚上也别睡了!”太监的声音响起,其手中还握着鸡毛掸子,说着时不时朝身边的人敲几下。
云谣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朝里头看,一个地位高一些的宫女倒是眼尖,云谣只看见好几排人在里头干活,没瞧出什么来,那宫女率先发现了她。
“门口是何人?”宫女尖着嗓子问。
一时间正在干活的人都朝云谣望过来,这回云谣看见了眼熟的人了。
脸上还挂着泪的秋夕瘦了一大圈,正坐在石头上洗衣服,她头发有些乱,看样子似乎没挨几次打,不过依旧落魄得可怜。
云谣心中怔了怔,跳得厉害,她忽而想起唐诀说的话。
“鬼鬼祟祟的,出来!”那宫女道。
云谣抿嘴,从门后走出,她一身华服,明眼人一看就知她非寻常宫女。
第32章 .借威
云谣的出现让院子里的人短暂停下手中的活儿,除了那朝她问话的宫女之外,其余领头的人又开始呵斥,手中的竹竿或扇子对着没好好干活的人就打。
秋夕聪明,瞥了她一眼,瞧着不认识,便继续干活,少了这一顿打,不过云谣看着依旧心里不舒服。
当初秋夕在赋竹居里伺候她,虽说那时云谣只是个美人,赋竹居地方也不大,不过帮着干活的宫女还有两个,轮不到秋夕洗衣烧饭。她也就是帮云谣端茶倒水,陪着说说话儿,干些轻松的跑腿活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