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走到了她面前,她能看见对方的衣摆,一把戒尺在月光下投下阴影,云谣能看见它在自己上方挥动,紧接着背后便被戒尺抽了一下。
当然疼,疼死了!
戒尺并非竹子削成的,而是实木做的,有一根手指厚,两根手指粗,师父打得毫不留情,照这个力度只要几下戒尺恐怕就能断了。
云谣发现自己到了晏国之后忍痛的能力也大有长进,至少这一戒尺下来她除了毫无准备的闷哼声之外,一丝痛呼的声音也没发出。整个儿院内鸦雀无声,风过无痕,云谣额头上起了细细密密的汗水,这一阵疼忍过了之后,她听见师父问:“你出门要见的人是谁?”
云谣抿嘴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谁家大臣有儿子,而且谁家的大臣的儿子能到锦园来住呢?除非是在唐诀还小的时候陪读过,现在也入朝为官的人,不过可惜,云谣对唐诀的了解唯有那么一点儿,根本不知这人能和谁成朋友。
她现在还在想自己要如何捏造谎言,将与唐诀这莫须有的关系给掩盖过去,可想了想又觉得气,她凭什么就得守着思乐坊、守着陈河过下去?她又不是真的琦水,即便是真的琦水,难道为了这十年养育之恩,就能断送自己未来的幸福?
琦水也不喜欢陈河!
师父见云谣不说话,又一戒尺抽下去,这回一抽,用了全力,云谣肩膀颤抖,不远处看着的陈河心里也难受,可是他脑中又起了素丹的话,琦水不打不会认错的,她得吃点儿亏,才会怕,怕了以后就不敢再犯了。
师父问:“你与那人是何时、何地认识的?还不打算交代吗?!”
云谣咬着下唇,她想说,她想说几个月前她与小皇帝就在雁书楼后的宫门处认识了,说出来不吓死你!
第三次戒尺落下,云谣心中不免生恨,老头儿够狠的,三次都打同一个地方,她怀疑那块肉都要烂了。
师父咬牙切齿:“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做出出格败坏名声之事?!”
云谣心里憋着一口气,她大可以在师父开口问第一句话的时候就随便捏造一个人糊弄他,后面哭着认错,或许也会受罚轻一些,反正他也不会真的顺着对方的官位去查。可云谣的骨子里不满这种莫名其妙的责罚,若有疑惑,大可来问,她若不答便是顶撞,师父可以生气。可这算什么,一计使出,害她入局,再逼迫她认下与人苟且?
背后一连被打了好几下,旁边的人都快看不下去了,不远处的陈河开口道:“你就向爹认个错吧!”
眼看师父还要打,云谣终于没忍住抬手去挡,这一戒尺打在了她的手臂上,触碰到了骨头,断成两节,前段那节断了的飞了出去,顺着云谣的脸颊划过,在她左侧眼尾下留下一个细小的划痕。
师父也惊了,握着戒尺的手微微颤抖收回,脸气得有些发紫,他看向云谣,开口问道:“你要造反吗?!”
云谣捂着自己的手,也没个跪相了,盘腿坐在地上,她抬头朝师父看过去道:“你打够了,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心里负罪感才会少一些。”
她的声音有些哑,身上都已经汗湿透了,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背后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云谣道:“且不说那个人是谁,以他身份之高我即便告诉了你,你能去骂他勾引良家妇女吗?我若和他是真心相爱,你会帮我去向他求亲吗?你打我的这几下是将我当女儿对待,不想我走歧路,还是觉得我拂了你与你儿子的面子,对我撒气呢?”
师父被她这几句话说的居然没法儿反口,愣愣地盯着云谣,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云谣摇了摇头,她是真的疼啊,说一句话大喘气一次,为了帮唐诀隐瞒身份,她做的还真是够义气,就冲着这打断了的戒尺,小皇帝怎么也得赏赐她千八百两黄金,助她开个店当老板娘吧。
心中想偏,云谣没忍住苦笑了起来,师父见她笑没来由的背后起了层汗,问她:“你居然还笑?”
“我笑你盲目啊。”云谣咬着下唇:“你连问都没问过我与那人是何关系便要设计谋引我上套,师父,你是不是被什么别有居心的人当剑使了?”
她说完这话,一记眼刀朝素丹的方向看过去,素丹站在人群中与她对视,居然毫不示弱。
她不示弱,云谣示弱,又低头苦笑了两声,她道:“我认栽,这一趟被你打,就当是还你照顾我的情。”
若是琦水,恐怕几戒尺还不清,不过这身体里的早就是云谣,只是十几日有吃有喝,一顿打就当还了这霸王餐了。她是人人可欺的小弱鸡,前提是那些人掌握生杀大权,若是那般,她认怂,眼下这些没权杀自己的,她怕跪久了就学不会站了。
“琦水!!!”陈河直接跑了过来,他拉着云谣的衣服道:“你在胡说什么?!你把爹气到了!你就认个错不行吗?!”
“我没错。”云谣浑身无力,被他这么一晃,疼得差点儿要晕过去。
“你、你!你没错!”师父果真气得不轻,一脚踹在了云谣的胳膊上,将她踹倒在地,陈河也吓到了,连忙将人扶起来,师父指着陈河道:“不许扶!她长野了,心也长大了!就让她自己在院子里好好想想,半夜幽会男人,到底是不是错!”
说完,师父转身就走,云谣侧趴在地上,疼的浑身都在颤抖,陈河蹲在旁边想扶又不敢扶,直到师父一声怒气的‘陈河’把他给叫走。
他只留下一句话:“你……你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就来找我,我不会让爹把你赶出去的。”
云谣觉得身上烫得厉害,手臂也开始发麻,她有些神志不清,鼻腔里都是血腥味儿,听见陈河说的话,心里只觉得这人居然比她还怂。
师父和陈河走了,一旁看戏的人也都散了,原先睡着了的被吵醒,萱萱站在门口哭,哒哒跑回房间里捧着个还没吃的桃子就送到了素丹的房里,然后又回自己的房内再也没出来过。
云谣想起身,可身体动不了,剧烈地咳嗽了几下,云谣心里觉得自己还是亏了,应该少让对方打几下的,又或者……唐诀要是有点儿良心的话,可以帮着开个分店什么的了……
云谣昏昏沉沉倒在了院子里,夏季一到深夜就寒了,冷风顺着院子的门一直朝里吹,云谣发烫的身体没有被吹降温,一边冷,还一边高烧了起来,她迷迷糊糊醒了两次,因为太疼了又昏睡过去了。
禁卫军环绕几重的坤韵殿外,身穿白衣的青年看见飞鸟飞来,慢慢伸手,一只鸟儿落在了他的手指上,歪着头啄了啄羽毛唧唧叫了两声,一旁守夜的小顺子瞧见,抿嘴笑了笑:“陆大人真讨小动物喜欢。”
陆清朝小顺子瞥了一眼,小顺子立刻察觉自己多嘴了,低下头。
陆清没管他,摸了摸小鸟儿的羽毛将其放飞,然后转身跨步朝坤韵殿内走去,小顺子朝陆清的背影瞥了一眼,打了个哈欠继续站着。
坤韵殿中的人还没睡,侧躺在软榻上正握着扇子扇风,身上穿着薄薄一件,眉心微皱,今夜恐怕难眠了。
“陛下,思乐坊内出事了。”陆清站在屏风外道。
整个儿殿内没点灯,唯有些许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落进来,撒在屏风里头挥扇的男人身上。
唐诀听见陆清的话后,眼睛没睁:“何事?”
“女子之间的伎俩,那位被罚,晕在了院子里,陛下可要属下去救她?”陆清说话冷清,没什么感情,里头那位比他还冷:“会死吗?”
“瞧着能挨过去。”陆清回。
“那便等朕的人将莹美人尸体挖出来带给朕看再说吧。”唐诀凉凉开口。
陆清嘴角缓缓牵着笑容,这果然像是一个‘疯王’会说的话,不过他心中还有好奇:“莹美人已死多日,尸体应当腐朽,陛下让人将其带回是何用意?”
“朕要看的是剑伤……”他现在还记得云谣为他挡下了几剑,那几剑分别在什么地方,只要分毫不错,便可确定死的人确实是云谣,诈死一说既然不成立,便当真算是见了鬼了。
唐诀不万分确定,不会对一个人好,这女子脸上的神秘面纱,就瞧今夜是否能彻底揭开了。
第28章 .自救
一整夜的风扛了下来,云谣觉得自己头痛欲裂,身上的伤倒是没什么感觉了,只是整个人也沉了起来,浑身无力。
她夜里醒了好几次,此时天才刚微微亮,院中无风,太阳还未完全升起,云谣听见了耳畔传来的哭声,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慢慢睁开眼,入眼是院子里的土地,面前还有青石板铺成的路,直往中间那个房间大门而去。院中树静不动,她看到了还放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搁着一把团扇,那是她平日里用来扇风的。
哭声还在继续,云谣视线转动,看见一抹霜色,裙摆绣了白兰花,云谣立刻认出这人是谁。
萱萱蹲在她身边,手上拿着金疮药,因为思乐坊中有人跳舞,稍有不慎也会受伤,金疮药是常备的。云谣的呼吸有些困难,她的鼻子堵塞,闻不到药味儿,只能看见萱萱模糊的影子正在给自己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