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也好,走了以后便再也别回来了,殷家没落了,彻底亡了,只留你一个姓殷的人算是留了血脉,等你离了京都之后便找个地方好好生活……”太后还未说完,殷琪便扬声道:“姑姑这说的什么话?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不要其他人!皇后娘娘答应过我,只要躲过为了这阵子,等事情了结了之后便会让我回来,届时我永远陪在姑姑身边不好吗?”
“你……”太后眉心轻皱:“你怎么这么傻?你难道真的甘心陪在我身边,死守一生?”
“是姑姑告诉我你离不开我的,难道现在要我离开你吗?姑姑放心吧,小皇帝好不了多久,他都病入膏肓要去道山上求仙问药了,必定难熬过这个月,待到他死在外头,便是我与姑姑重聚之时。”殷琪说罢,又慢慢蹲下身体轻轻摸着太后的肚子道:“还有……还有我们的孩子,他姓殷,不姓唐,爹虽败了,但你我之子将代他取了唐诀的江山,殷家没亡。”
太后听见这话,眉头松开,眼眶虽说含着泪,却也带着笑,她抚摸着殷琪的脸颊,让殷琪轻轻将脸靠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殷琪跪地抱住了她的腰,片刻宁静的沉默后便被一道如惊雷般的苍老声打破。
“荒唐!荒唐!这简直是丧心病狂!滑天下之大稽!荒谬啊……先帝受辱!先帝受辱啊!!!”
一声将那沉浸在臆想之中的太后与殷琪唤醒,也吓了云谣一跳。
此时拱门外匆匆跑进来一批人,他们手中拿着火把,顿时将此处照亮,又将太后与殷琪团团围住,带领队伍进来之人为首的是兵部尚书齐瞻,还有大理寺卿陆清,后头跟着面红脖子粗一把年纪的礼部尚书严大人,方才那话便是他喊出来的。
第165章 .悖礼
不过瞬间,众人便将宫门外的这处小院围了好几层,火把将树上的叶子都照成了橙红色,云谣没想到会有人出现,更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一同将太后与殷琪围住,连带着大理寺的官兵,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她没叫出声,倒是迢迢轻呼了一声,好在那边已经乱成了一团,根本没人顾及她这边,云谣没被发现,又对迢迢摇头告知她安静,目光朝身后的宫巷看了一眼,尚公公依旧没到,云谣只能压低声音对小泉子道:“你再去延宸殿催催看。”
小泉子应声,加上这场景也的确吓了他一跳,他不敢待在这儿,故而转头就走,蹑手蹑脚地钻入了宫门。
再回头看向被火把圈住之处,太后与殷琪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两人仿佛傻了一般看向面前的人,一切皆像是幻觉,两人方才还浓情蜜意地抱在一起互诉终身,甚至将未来都安排好了,却没想到下一刻便是无路可退之境。
“羞耻啊!这实在是对先帝的奇耻大辱啊!太后!太后啊……与这殷琪,一个晏国的太后,一个从死牢中逃出的反贼,你们还是姑侄关系呢!同姓不婚,又何况是血亲!有违纲常,伦理之耻!”礼部尚书本来就是个老顽固,对礼节方面甚为看重,否则也不会当初在唐诀娶了齐璎珞当皇后时,他怕殷道旭,却也非要让殷如意退入后宫,不再垂帘听政。
他虽在朝堂之上的立场不算坚定,但伦理纲常却根深蒂固地扎在他的骨血里,不论如何都不能败坏这些规矩,太后所为倒是将礼部尚书气得不轻。
陆清松了口气,还好他在这个月结束之前找到了殷琪,否则再过几日,京都翻遍了天也没殷琪的下落,他就该上断头台自行了断了。
陆清想过殷琪或许会投靠殷太后,毕竟殷太后是如今殷家唯一一个活得好好儿的,还位高权重之人,当初殷家没有造反时,殷如意就倍宠殷琪,唐诀年幼时。她便亲自下了令,凡是殷琪入宫都不可拦,没有哪个外臣能天天在后宫里跑,日日去紫和宫中的,除了殷琪。
他原以为这两人之间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却没想过是悖礼禁忌的爱情。
什么可笑爱情,这分明是畸形。
齐瞻道:“太后娘娘,包庇反贼逃犯可是大罪,拿晏国律法来说您也没这个权利,一旦坐实,也就只能国有国法,将您与反贼沦为一边,关入大理寺的死牢中了。”
太后怔了怔,深吸一口气昂着下巴道:“齐瞻,你是兵部尚书,不是刑部尚书,即便你是刑部尚书,你也无权管哀家之事,要给哀家定罪也得等陛下回来,陛下若说哀家有罪,哀家自当认了,陛下若说哀家无罪,你们纵使有天大的胆子、权限,也不能拿哀家怎么样。”
“是,您是太后,我们是臣子,可即便是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陛下若知晓太后娘娘夜半幽会在逃反贼不知会作何感想。”齐瞻的目光落在了太后的肚子上挑眉道:“更何况……太后娘娘您腹中所为何物?方才我们在外面虽听不全,却也听清了,恳请太后娘娘再告知臣子一声,先帝去世近八年,太后却怀有身孕,此话若传出宫外,让晏国百姓皆知,不知先帝在天之灵会作何感想。”
天后一听,顿时扶着肚子往后退了两步,云谣皱眉,将所有的话都听进去了,就在这个时候宫巷中传来了脚步声,云谣回头看过去,当即看到朝自己跑来的小泉子,小泉子应当是在去找尚公公的同时与其半路碰见所以回来了。
小泉子身后除了尚公公之外,还有方才离开的皇后,皇后身后还有淑妃,淑妃身旁有沐昭仪、娴昭仪、陈婕妤、醇婕妤、齐灵俏与陈曦两位美人,这宫里凡是能带来的主子似乎都在这儿了。
云谣有些不解,正在不久前皇后才从这扇宫门出去,又如何会从宫里出来?
而且为何尚公公会与皇后一道?
不待她想这些,尚公公瞧见宫门外的火光便领着禁卫军朝这边跑了过来,他先是跑到云谣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了句:“云妃可有事?”
云谣摇了摇头,尚公公才松了口气道:“下回可千万别再这样吓咱家了,您若掉了一根头发丝儿陛下都饶不了我的。”
话音落了,便听见皇后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皇后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的脸色看上去非常不好,整个人都靠在了睦月的怀里,瞧上去像是病得不轻。
那边将太后与殷琪围住的人听见了皇后的声音让开了一条小路,于是禁卫军横,其中,又将那边围了一层,尚公公与皇后站在一块出面,云谣自然也跟上了,连带着那些大晚上都没睡的嫔妃一起朝太后与殷琪瞧去。
太后瞧见皇后从宫里出来时便站不住,踉跄了两步差点儿跌在地上,还好殷琪上前扶了一把,太后苦笑了一声:“中计了。”
殷琪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他瞧见皇后甚至觉得皇后是来帮忙的,于是起身对皇后露出了求助的眼神:“表妹……”
“你……你叫本宫什么?简直无礼!咳咳……”皇后立刻咳嗽了起来,齐瞻走到皇后身边微微皱眉道:“娘娘保重身体。”随后他又对殷琪道:“殷琪,自你爹谋反那一刻开始你便是带罪之身了,齐家与殷家早就断了关系,站在你面前的是晏国的皇后,又怎容你叫一声‘表妹’。”
殷琪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是表妹她找了我,她还说姑父你也会帮我的!”
“这是什么情况?”陆清朝齐瞻看过去。
齐瞻立刻道:“显然是这反贼如今被捉住了口不择言,想拖本官下水,不过陆大人知晓的,今日本官一直与礼部尚书下棋,晚间手下在京都巡视的官兵说见到了好似殷琪之人,本官都未来得及送走严大人,便直接拖着严大人去找你了,若本官真如他所言,又何必拉你过来捉人呢。”
“下官自是相信齐大人的。”陆清对齐瞻拱了拱手。
礼部尚书严大人叹了口气:“两位大人别为这些小事争吵,索性他说什么都不足为信,当下倒是想想,太后娘娘居然与这厮有此般关系,这该如何是好?”
“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晏国律法有言,血亲成婚当施以杖刑,杖八百。”皇后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杖八百其实便是要将一个人活活打成肉泥,血亲成婚双方皆要受刑,一人都逃脱不了,太后听见这话,立刻指着皇后的脸道:“齐璎珞!你为何如此害我?!你难道不想要你的太后之位了吗?!”
“太后说什么本宫听不懂,本宫当太后?那岂非陛下亡故,本宫有子才可?太后此话莫非是在诅咒正病重求医的陛下?太后好狠的心啊,难怪陛下道……是您亲自下旨杀了当年的宁妃,是您一碗毒酒赐死了宁妃宫中的所有人。”皇后说到这儿,太后顿时喘不过气来。
礼部尚书点头道:“的确如此!血亲成婚杖八百,更何况太后腹中居然还有这反贼之子!简直是罪孽啊!”
殷琪与太后被众人逼至绝境,太后更是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气,殷琪跪在太后跟前不住地流眼泪,他摇头道:“姑姑别急,你是太后,他们不敢将你如何,姑姑……姑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太后见殷琪泣不成声,伸手摸着他的脸摇头,心里却知道,怪只怪自己太轻信了他人,若说害,反倒是她害了殷琪,难道今日他们连带着腹中的孩子都要一起死去吗?她日日喝药,就是为了保住腹中孩子,她一生无子,到了这把岁数再难怀上了,这么多日她夜夜捧腹低语,已经感受到腹中生命,难道这个孩子还未出生,就要将他扼杀腹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