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周丞生忙着与殷道旭应付,根本管不了家里,而周家的独子越长大却越嚣张,甚至言语侮辱周紫佩,来府上游玩的几名其他王公大臣之子对待周紫佩都不知礼貌轻重,更有甚者起了调戏之心。
周紫佩的母亲忍了多年,最终一次爆发了出来,她趁夜,提了镰刀,将周家独子与其母亲杀死,杀了人之后,她也疯了。
周丞生得知后对她们母女打骂,甚至起了杀心,若非是周紫佩护在了母亲的身前,她的母亲一定会被周丞生打死,许是上天眷顾,小皇帝封皇后了。
周丞生虽与殷道旭交好,却从未想过要从后宫干涉小皇帝的人生,他一直觉得女子难堪大任,可齐国公府的长孙女当上了皇后却周丞生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也并非毫无价值,故而第二年,周紫佩入宫成了静妃,成了周丞生安,在皇宫中的一颗棋子,必须得以浑身解数讨好小皇帝。
海棠是周丞生临时找来的丫鬟,对周家之事一概不知,只得了周丞生的吩咐,让静妃与皇后搞好关系,让静妃获取皇帝欢心。
与唐诀成亲当日,周紫佩的母亲因疯癫失足落入水中身亡了,周紫佩彻底断了想活的念头,所以当小皇帝挑起她红盖头时,她一把匕首贴向胸口,满脸挂泪,咬牙切齿地对他吼:“你敢碰我一下,我就立刻死在这儿。”
这种几乎没有任何力量的威胁让唐诀愣了愣,而后他又苦笑说道:“谁不是身不由己?”
那一夜,他们互相不挨着,唐诀坐在屋内陪她下了一夜的棋当做安抚,周紫佩从未与他说过自己家中的事,那些藏在心里的苦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挖出来一次,所以唐诀与她做了个协议。
“朕知晓,有了皇后便有妃子,有了妃还会有嫔,后宫的女子只会越来越多,她们既非朕真心喜欢之人,也非朕能拒绝之人,日后若再有这些人来,朕将她们安排在你这儿,你替朕看着如何?”唐诀问她。
周紫佩问:“那我……有什么好处吗?”
“朕不碰你。”唐诀道:“这是朕现如今能给你的唯一承诺。”
周紫佩抿嘴后,又问:“那陛下将来能给我什么承诺?”
“你想要什么?”唐诀问她。
“自由。”周紫佩手中捏着白子,颤抖道:“我生不如所愿,从未过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从周府这个牢笼,入了皇宫这个牢笼,若有机会,我想飞出去看看。”
“那……在朕能给你自由之前,你得帮朕了。”唐诀说完,周紫佩点头。
两人的协议在红烛双喜之下约定好,静妃帮唐诀看着后来入宫的女子,她们若有任何不轨之心,一举一动皆会上报。去年他生辰去锦园,静妃应他的话,以齐婕妤在临熙宫杖刑致死她受了惊吓为由留在宫中帮他看着宫里的一切风吹草动。
再后来素丹入宫,礼部催唐诀为皇家添丁,静妃也帮着唐诀往外传了他不能人事的荒唐消息……素丹因为扎小人诅咒淑妃一事失了恩宠,可素丹又对唐诀有用,必须得东山再起时,她假意路过逸嫦宫前碰见素丹当时的宫女,言语提点了两句。
再再后来,周丞生入狱,她心中窃喜,但顾及唐诀扳倒殷道旭的大局,她主动找上了殷牧,殷牧也曾在周府对她动手动脚,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他又如何能抵抗得住?静妃与他不过只是拉拉小手,他便劝说殷道旭救出周丞生,从而才有了周丞生后来怂恿殷道旭谋反之事。
再刻意在唐诀生辰后一日约殷牧去梦梨园幽会,更做了个周密的计划,在皇后等人出现后将两人幽会时小酌的酒全撒在殷牧的身上跑了出去,泪眼婆娑地诬陷殷牧醉酒欲图不轨。
她所做的一切,有的周丞生知道,有的他不知道,曾被他安排在静妃身边的海棠也渐渐与静妃同一战线,希望有朝一日能随她一同离宫。
如今殷道旭早就被判斩首,唐诀此生中最大的障碍已经清除,他真正成了晏国之主,当有能力还她自由。静妃想等唐诀从妙法华寺回来之后再提离开之事,后又被北边的战事耽搁多日,再等下去也不知这个自由是否遥遥无期,她等不及,唯有请唐诀过来一趟。
“陛下可听过‘尹都仙云绕,满城飘桂香’一说啊?”静妃问。
唐诀点头:“你想去尹都?那里有些远。”
“越远自是越好,我这一生过得够痛苦了,听说尹都有个庵堂很有名,或许未来的某一日我也想通了打算青灯绕香,常伴古佛,陛下如今能完成小女子的愿望吗?”静妃朝他看去,一桌的菜已经放冷了。
她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入宫这几年岁月早就将她内心的那些不甘、埋怨、委屈、仇恨全都给抹平了,乍一眼看过去,她还当真像是个当尼姑的样子,早早看破了红尘,是一只欲飞出皇宫牢笼的雀,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
唐诀看着她愣神了会儿,胸口涌上一股不适,于是侧头咳嗽了几声,他伸手捂着嘴,心口传来的疼如针扎一般,好在这一次口中没有腥味儿,也没吐出血。
芸芸众生之中,能得自由者又有几人?多数都是在红尘中打滚身不由己之人,他与静妃无仇无怨,无爱无恨,利益解除,自是愿放她出这深潭泥沼。
于是他道:“好,朕会安排。”
静妃看向唐诀手中的棋子,沉默了许久后道:“周丞生并非是个温和之人,他的野心藏在文人的皮骨之下,就连他自己也不自知,与殷道旭相处久了的人,哪怕没杀人,身上总沾了血腥气,今后还望陛下当心他。”
唐诀点头,最终将那一粒定局的黑子放下,起身拍了拍衣袍朝外走,静妃见他跨出寝殿大门,望着这些年不知望了多少次的背影,她的心头突然涌上了几分酸涩,或许是唐诀待她不薄,将作离别,日后成为陌路,终归有些不舍。
“陛下保重。”
“你也保重。”
第161章 .病重
小皇帝去了一趟临熙宫龙颜大怒,静妃本身体不适想请唐诀过去看看她,却没想到被唐诀发现她放在桌案上的一抹墨绿色的流苏,那流苏与当初殷牧统领禁卫军时佩剑上的玉石下挂着的流苏一模一样。
唐诀本相信静妃与殷牧之间并无什么,是殷牧酒醉对她不敬,却没想到会在静妃的屋中发现与殷牧相关之物,即便后来静妃解释那是她宫中宫女当初私下收了殷牧的好处出卖她的行踪,被她发现后收缴上来的,可如今殷牧已经死了,她如何解释也成了狡辩。
唐诀怒静妃失德,不配为妃,褫其封号,连降至美人,搬出临熙宫去了善晨宫。
宫中谁人都知道,善晨宫与冷宫并无区别,那里除了每日洒扫的宫女太监之外,几十年内根本没有一个主子在里头住过,而善晨宫上一个主子还是唐诀的爷爷当皇帝那会儿一个受宠的妃子住的,后来那宠妃因为妒忌对其他妃子的皇子施害,被发现后就被下令关在了善晨宫中,日日不得出,所有饭菜一应送进去,如同牢房,最后她忍受不了这等痛苦,悬梁自尽了。
从那之后,这善晨宫便阴嗖嗖的,即便是先帝在位几十年,大小妃子几十人甚至都快上百了,也没有一人住进过善晨宫中。
如今静妃入了善晨宫,恐怕这辈子也别想出来了,唐诀虽说还给了她个美人之位,但这美人之位与齐灵俏、陈曦等人相比,也实在是相差太多。
一夕之间,临熙宫便易主了。
听临熙宫里的宫女们说,陛下当日发现流苏时气急攻心,咳嗽还咳出了血来,虽掩藏得很好,但许多宫女都瞧见陛下嘴角泛红,且近日陛下似乎身体不适,孟太医往延宸殿跑了好几次,恐怕是两国交战,加上后宫的静妃还不省心,这才生了病。
静妃失宠的消息瞬间传开,第二日整个儿宫里人都知道她在善晨宫中连个宫女都不如了,唐诀还将她关在其中,每日送饭进去,不准她出来,只要她在里头静思己过,这辈子恐怕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这件事中有两个消息,云谣听到了前者,她早些时日就与秋夕听过海棠与那殷牧言语中分明表示静妃对殷牧也有情,后来却转变成殷牧欲图不轨,静妃成了可怜人,云谣一直想不通这其中缘由,如今反倒是清楚了。
看来一切都是周丞生安排的,周丞生知晓殷道旭谋反不成,于是匆匆送来了消息让自己的女儿躲过一劫,静妃也假装自己是受害者,反咬了殷牧一口,可她与殷牧当初也的确有些什么,故而寝殿内还留着殷牧的东西,这才被唐诀发现。
而紫和宫中不论何事都迟迟未出面的太后,倒是听到了这件事中的另一点,唐诀病了,孟太医日日往延宸殿跑,甚至还有人瞧见他咳出血来,这倒是叫她意外,想想却也有些意料之中了。
皇后再度到紫和宫时昂首挺胸,先前分明与太后撕破了脸,此时两人却又像是和好如初一般。
殷如意本还担心皇后知晓她怀有身孕之事藏不住,却没想到齐璎珞没放出任何风声,反而将她们先前约定好的事儿办得有模有样了。殷如意早就知道,入了后宫的女人再难保持一颗干净的初心,她当初入宫时何尝不是费尽心机讨好比自己大几十岁的老皇帝?后来当了贵妃不满足,便要当皇后,却没想到齐璎珞当了皇后还不满足,现如今想当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