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诀眉头皱得更深了:“莫非你觉得她这么做还理所应当?”
“自然不是。”云谣顿了顿,唐诀又说:“你在这些方面总是有另一番想法与说辞。”
云谣咬着下唇,心想其实她在许多方面的想法和说辞都与晏国格格不入,不过是‘入乡随俗’,为了更好地在这一处生活下去,渐渐去配合他们罢了。
“你可以让张楚查一查禁卫军。”云谣说:“哪些禁卫军经常在紫和宫附近巡逻,又有哪些是夜巡的,说不定能找到与太后那、那什么的人。”
唐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烦躁道:“朕自然知晓。”
“啊……还有!”云谣又想起了一件事儿,她朝唐诀看去道:“今早我去给皇后请安,本来是想碰上静妃的,不过静妃现在身体不适,我肯定也不好过去打扰了,但昨夜静妃对殷牧的指控不能全信。”
唐诀捏着杯盖的手微微停了一下,云谣继续说:“有些话我为了你的面子没有明说,在昨夜之前,我就已经知道静妃与殷牧之间关系不一般了,御花园里,我听到殷牧与海棠对话,言语之间,殷牧与静妃当是两情相悦的,只是不知怎么就成了昨夜那样。”
唐诀抿了抿嘴,眼眸沉了沉,正要开口云谣又道:“静妃是周丞生的女儿,周丞生又和殷道旭相交甚密,谋反之事他一定参与其中了,只是现下没有证据,我知道你不能及时捉拿他,但你可以从静妃身上入手。”
一次说这么多,云谣嘴都渴了,她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结果茶水太烫,她立刻伸出舌头一脸委屈,唐诀放下杯子凑过去问:“怎么了?朕看看。”
云谣将舌头缩了回去,摇头:“没事儿。”
唐诀担忧的脸近在咫尺,眉心微皱的样子比之前更帅了点儿,云谣看得脸颊微红,于是歪着头对他笑了笑,看见这个笑容唐诀呼吸一窒,坐直了身体问:“你觉得……周丞生与静妃都有问题?”
“有问题!你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周丞生帮着殷道旭给你下了多少次绊子?殷道旭手上有兵符,难对付了点儿,他倒下了,周丞生孤立无援看似好处置,实际上却很难。他左右逢源,口齿伶俐,从来都躲在背后,什么火也烧不到他,杀嘛……怕是杀不成了,但压制的话,我相信你还是有这个能力的!”云谣说完,又学着唐诀对她的举动,伸手捏着对方的脸。
意外的是唐诀这次没闪开,只愣愣地看着云谣,看得云谣都有些不明所以了。
“怎么了?”云谣松开手问他。
唐诀动了动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告诉朕的,朕都会去查,静妃与周丞生……先放一放,殷道旭没了,他们也起不了气候,反倒是太后那边,怀孕之事不能小觑,等有了结果,朕再告诉你。”
云谣心里有些酸,心里真为唐诀觉得不公平,一件事情刚结束,另一件事情就来了,说起来他的仇人还真不少,一个一个解决得耗多少心力啊。云谣有些庆幸自己至少于唐诀而言是有用的,虽说现在的用处没有先前的大,但怎么说唐诀宠她也算是笼络了工部尚书,加上她在后宫里也算是眼线,时时刻刻盯着太后、静妃,也算帮了小忙了。
越是了解唐诀的过去,云谣就越是舍不得他,小皇帝以前过得太苦了,云谣希望等殷太后与周丞生之事都解决了之后,唐诀能过得开心点儿。
云谣没什么本事,以前在学校里学的拿到这边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好在她的性格不错,唐诀愿意与她说的话,她能静下心来听,唐诀愿意让她做的事,她能全心全意去做,若他有一天难过了,她也能张开双手拥抱对方。
算是保护吗?
前几次当了肉盾,帮他挡了刀剑,殷道旭没了以后或许就没那么多危险了,她可以当另一种保护吧,去温暖,去软化,也算是盾牌的一种嘛。
唐诀在云谣这儿吃了午饭,云谣有些抱怨她这儿的饭菜没有尚食局给唐诀准备的好吃,唐诀便说回去就吩咐尚食局,日后延宸殿里的饭菜,都多做一份送到淳玉宫来,反正离得也不远。
下午唐诀就回去了,毕竟殷道旭谋反之事还在昨日,接下来一段时间有他忙的了。
唐诀离开淳玉宫时,尚公公正准备进淳玉宫,两人在门前碰面之后,尚公公见唐诀脸色不太好,心里有些奇怪,以前唐诀每回都是皱着眉进淳玉宫,眉开眼笑地出来的,今日却恰恰相反。
早间下令斩首殷道旭后唐诀是高高兴兴地往淳玉宫跑的,却没想到此刻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唐诀心中有愧,也藏有不得与云谣说的秘密,事情多,感情顺,就让他渐渐忘了。
本来想说的,本来打算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之后告诉她的,可偏偏昨夜云谣的一句话仿佛针一样刺进了他的心脏,这根针永远也拔不出来了。
欺骗……利用,是他们之间永远存在的鸿沟,云谣看不见,唐诀却瞧得清清楚楚。
今日淳玉宫凉亭的一席话,她处处为他着想,所思所虑全部吐出,没有一丝保留,云谣在他的面前毫无防备,坦诚相待,她看他的眼分明是把他当成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那双满含爱意与信赖的眼,总是笑着看向他的。
想到这里,唐诀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些喘不过气了,他的面具还在脸上,他以为互相喜欢,在他拥抱了云谣的那夜之后,他脸上的面具就已经摘下了,实则还在,还牢牢地贴在上面,若想摘下,必定连皮带肉,鲜血淋漓。
尚公公见唐诀一直站在淳玉宫门前不动,小声开口道:“陛下,周大人已经到了延宸殿了。”
“知道了。”唐诀回神,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那股难受压下。
云谣说:你若骗了我我就去死,死了之后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来找你了!
唐诀大步朝延宸殿的方向走。
那就只有继续隐瞒下去了,骗一辈子,才能锁住她一辈子。
第147章 .青衫
到了延宸殿时,周丞生果然已经站在殿内等了,唐诀很少看见他没穿朝服的样子,按理来说朝臣入延宸殿见皇帝都得穿上朝服,周丞生反而是一身青衫出现,唐诀知道他的用意,只是一脚跨入延宸殿内心里稍微有些不悦,故而眉心微皱,与周丞生擦肩而过。
唐诀走到殿上,坐在了桌案后头才说:“周爱卿来找朕所谓何事?”
周丞生腰背挺直,对着唐诀抿嘴笑了笑道:“臣是来恭喜陛下的。”
唐诀自然之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虽是恭喜,却也可以说是邀功,唐诀记得自己这条命是被谁给救起来的,也记得这么多年来是谁潜伏在殷道旭的身边,努力赢得殷道旭的信任,才让殷道旭有了今日的结果。
一身青衫,不过是为了提醒唐诀,他还欠周丞生一条命。
九年前三皇子与五皇子谋反时,大雨的夜里,苏合将唐诀带入了雁书楼后就去找太子了,而周丞生当时就在太子府上,太子救先皇心切,没有顾及到唐诀的性命,苏合想起来雁书楼中还有个六皇子时,周丞生一身青衫,一路冒着大雨过来,他从小路入了雁书楼,把唐诀从那处救出。
唐诀是趴在周丞生的背上离开皇宫的,他迷糊之间,还记得周丞生为了救他,肩膀上被烧破了一块皮,那处的疤痕一生都不会消去。
户部尚书夏镇的府上距离皇宫较近,周丞生与夏镇是同时入朝为官,两人也有些早年的交情,虽说后来夏镇跟了三皇子,周丞生跟了大皇子,可两人私下的情谊却没减少过,故而夏镇在知道三皇子谋反时,便决定把唐诀留在府上,也算是个保命符。
若无周丞生,唐诀恐怕早就在雁书楼里被大火烧死了,他感激对方,自然记得这个恩情。
后来太子在与姬国交战的过程中死了,满朝上下就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六皇子为皇帝的唯一血脉,自然而然年幼的唐诀就登上了皇位。
周丞生的为人,说不上好坏,他的确是个左右逢源的人物,满朝文武不论是什么立场,或各自之间有何过节,都牵扯不到周丞生的头上,他当年虽跟在大皇子身后做事,却也从未在朝中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只在晚间去太子府上与太子谈起朝局、储位。
先皇将唐诀交到了殷道旭的手中后,周丞生第一时间与殷道旭搭上了关系,成了好友。
殷道旭是太尉,武人一个,论勇气干劲,他第一,但他也知道今后若想在朝中立足,想要当一手遮天的权臣,还需要智谋,也需要获得朝中文臣的认可,所以周丞生找上他时,两人一拍即合。
十二岁的唐诀刚当上皇帝,殷太后垂帘听政,奏折入了宫门直接送到了紫和宫,甚至都不从延宸殿前路过,唐诀不知度过了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朝中能听他说话的,或愿意解释给他听的人少之又少。
夏镇是一个,夏镇与殷家向来不合,不会给殷道旭面子。
礼部尚书是一个,礼部尚书是老顽固,即便惧怕殷道旭的能力,却也死守着心里的一丝奉主的古板。
然后便是周丞生。
唐诀信任周丞生,却不敢重用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