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夜,戌时不到,但天已经黒透了,一个人影悄悄从后院来到前院,闪身进了正殿。
次间内,安嫔端坐在靠北的软塌上,新兰随侍在侧,下首一个头垂地低低的小宫女,正在开口跟安嫔禀报着什么。
等小宫女说完话,安嫔挑了挑好看的柳叶眉,这才开口道:“你是说,最近张贵人和徐答应走的很近,今日张贵人还请徐答应去她那里喝茶了?”
小宫女点了点头:“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这不,天一黑,奴婢就赶紧跑过来告知娘娘了,而且,临走的时候,奴婢在院里可是瞧的真真的,张贵人还送了两匹上好的料子给徐答应呢。”
安嫔沉默片刻,敛眉低首,看着桌上的缠枝莲纹盖杯,道:“行了,本嫔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虽然将启祥宫大多数的妃嫔,一股脑的都放到了后院,可并是对她们放养不管了。
这个小宫女就是她安插在后院,监视妃嫔的眼线之一。
对着小宫女说完这句话,安嫔又转过头对身侧的新兰道:“你替本嫔送送她。”
“是,奴婢告退。”
小宫女对着安嫔福了福身,然后在新兰的引领下出了次间。
送到殿门口,新兰从袖中掏出一个早就备好的荷包,递到了小宫女手中,并说道:“后院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只管来报便是,娘娘自不会亏待了你。”
小宫女捏着手中装银子的荷包,顿时喜上眉梢。
“新兰姐姐放心,奴婢一定帮娘娘盯紧了后院。”
她这趟来正殿,还以为会跟前几次一样又走空了呢,没想到安嫔竟然让新兰赏了她银子。
新兰对于她的表忠心却面色不显,只叮嘱道:“快回去吧,不要让人瞧见了。”
其实,这个小宫女作为后院的眼线,也只是明面上的,更深的眼线自是不会随随便便前来正殿,可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是。”小宫女依言出了正殿,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送走小宫女,新兰回转次间。
安嫔一边慢慢啜饮着手里的茶水,一边问她:“张氏交好徐答应的事情,你怎么看?”
要说启祥宫中安嫔最忌惮谁,张贵人肯定算一个。
安嫔和张贵人作为康熙后宫早期的妃嫔之一,早年间为了争宠,暗地里的龃龉肯定是有的,虽然现在面上已经和和气气,丁点看不出来什么,可该防的好,她还是一直防着。
新兰面露疑惑道:“主子的意思是,张贵人想扶持徐答应争宠?”
也只有这一种可能,要不然,实在解释不了张贵人突然交好徐答应的目的。
还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新兰总觉的徐答应这次病好了之后,整个人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变化。
可是你要让她开口说出徐答应是哪里有明显的变化吧,看着人每次低眉顺眼的给安嫔请安,不言不语端坐在那里的的模样,她又说不出来了。
听到新兰的猜测跟自己一样,安嫔直接面露讥讽之色。
她嗤笑一声:“扶持又怎么样,就徐氏那个木头脑袋,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我看呀,张氏就是白费功夫。”
不是安嫔说,当初徐氏和常氏两人入宫,看着她们娇艳欲滴的小脸蛋,她也曾暗自窃喜过一段时间,还极尽全力,又是花银子,又是走关系的让两人在康熙面前有多多露脸的机会。
可惜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她的人力物力都使出去了,可这两位也只侍寝过两次,就被康熙丢之脑后了不说,还三年都没有再侍寝过。
真是白白浪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不仅如此,还让后宫众妃嫔看了她一个好大的笑话,说两人是两块废物点心,都是轻的了。
不过,比起徐氏的嘴巴笨,不善言辞,常氏虽然也废物,但好歹嘴甜巴甜,会说话,对她更是奉承有加。
这样一来,她对徐氏的态度,那就更不待见了。
现在呢,张氏竟然交好木头疙瘩一样的徐氏,顿时让安嫔有种张氏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的感觉。
不是她说,徐氏真要有那争宠的本事,也不至于会三年无宠,混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那主子的意思是……”新兰见安嫔这个态度,不确定的问道。
“就让两人使劲折腾吧,我看张氏是不是能折腾一朵花来。”安嫔语气轻描淡写,话里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两人真要犯错了才好呢,作为一宫主位,她正好又有理由收拾她们了。
*
翌日。
从安嫔处请安归来,草草用过早膳,溶月就带着念雪王平,奔着启祥宫膳房就来了。
“奴才见过徐答应!答应万福金安!”张来上前见礼。
作为膳房管事,他虽然在启祥宫的地位超然,可见到妃嫔,该行礼的还是要行礼,至于心里有多么瞧不上这些不得宠的低位妃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溶月忙客客气气的回道:“张公公请起,此来膳房,让张公公费心了。”
溶月比谁都清楚,像她们无权无势无靠山的小答应,在这些有权有势的太监眼里,根本屁都不是一个。
每日她的饭菜模样,那就是铁证。
人家见面装模作样的给你行个礼,那就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要是一个不高兴,得罪了他们,背后给你使个绊子那都是轻的,无声无息的弄死你,那也是有可能的。
不要以为这是危言耸听,在这座威严的紫禁城里,人命可是最不值钱的玩意。
特别是这些管你吃喝的太监,随便在你膳食里添点料,都够你喝一壶的。
张来起身后,白白胖胖的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那双本就不大的小眼睛,更是眯的只剩下两条缝隙。
其实,他暗地里早就不着痕迹的将人上下打量了一个遍。
心道,早就知道启祥宫的徐答应长相不俗,没想到今日只穿了一件旧衣,头上什么首饰都没带,也能硬生生的衬出几分淡雅脱俗来。
他心里一边暗道一声可惜,一边笑呵呵道:“徐答应客气,奴才哪里需要费什么心,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您下次再有什么需要用到膳房的地方,只管吩咐便是,奴才肯定为您大开方便之门。”
溶月看着他那张白白胖胖,笑眯眯的肉脸,在心里暗自撇了撇嘴。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还收了她那么多银子,真是黑心黑的都没边了,她哪里敢还来!
什么只管吩咐,大开方便之门,这方便之门也是她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要不然,她连膳房的门都摸不进来。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她却是一脸假笑道:“一定,一定。”
她这样一说,张来顿时笑得更眯眯眼了,同时对着溶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徐答应这边走,准备的东西都在这边呢。”
说完,走在最前面带路。
第8章
启祥宫膳房很大,足足有两间房那么大,可比溶月住的稍间大多了。
现在因为刚做完早膳不久,膳房内只有零星的几个宫人正在忙碌收拾着。
张来带着溶月一行三人,走到一个空置的灶台前,又指着旁边早就泡发好的一盆白豌豆,道:“徐答应用的东西,奴才早就备好了,您只管在这口锅灶上做就是了,有什么需要的,您只管交代。”
“谢谢张公公了。”她再次感谢道。
你还别说,张来虽然收了银子,倒是挺会办事,溶月看了看,给她泡发的这盆白豌豆,竟然已经一颗一颗的剥过皮了,倒真是她省了不少的功夫。
所以,她顿时又觉得,自己这二两银子花的有些值了。
好人做到底,张来临去前,又亲手指派了一个叫孟昌的学徒太监,给她做帮手。
这样一来,溶月就更欢喜了。
她正愁着自己这个半吊子,会将东西糟蹋了呢,现在有个不是师傅的师傅在旁边看着,那可太好了。
没办法,像溶月这种厨艺不精的人,做吃食就跟抽风一样。
超常发挥的时候,嗯,做出来的吃食味道还不错,但有时候一失手,那东西的味道,绝对大打折扣。
更不要说,她这次做的吃食是送给张贵人做回礼的,要是一不小心做砸了,她就是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现在好了,有了孟昌这个助攻,她立刻信心大增。
说做就做,溶月开始洗手作羹,王平烧火,小师傅孟昌在旁边指导,并外加搭把手。
很快,已经剥过皮的白豌豆,就进锅倒入清水煮上了。
先是用大火煮开,然后转成小火继续慢慢煮,要一直煮到白豌豆都完全熟透炸开花为止。
在煮豆的过程中,闲着无聊的溶月,还顺带吃了膳房里的一根王瓜。
王瓜,现代名为黄瓜。
对,就是那种可生吃,可凉拌,还可以炒着吃的那种绿绿黄瓜。
可能在现代,黄瓜是老百姓餐桌上随处可见的一种蔬果,可在宫里就大不一样了,就溶月这个答应位份,她连吃根黄瓜的资格都是没有的。
黄瓜在宫里,那是只有常在位份以上才能吃到的东西,她的份例根本就没有这一项,要不是这一趟膳房之行,她想吃上黄瓜,还真有点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