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也想要一张, 她没有钱包,但是她有铅笔盒, 可以把照片放在课程表后面。
现在她的课程表后面已经不放九九乘法表了,林笑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正好可以放照片。
然而吕秀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不行。”
“上学是学习去的,把照片放铅笔盒里,你是听老师讲课啊, 还是看照片啊?”
林笑心里想,听讲用耳朵,看照片用眼睛, 分明是互不影响的两件事。她眼睛看着照片, 耳朵也能听到老师在讲什么呀!
但是林笑知道这种话是不能和妈妈说的, 说了就挨骂。
林笑没有属于自己的小照片, 在哥哥回家之前,暂时拿着哥哥准备放在钱包里的照片过过瘾。
最近哥哥回家很晚,一直到林笑晚上睡觉都看不见人影,林笑每天只在早晨上学前看见哥哥。
所以直到明天早上之前,哥哥的小照片都是属于她的!
林笑捏着照片躺在床上,骨碌来、骨碌去。
吕秀英靠在床头织毛衣,看到林笑两分钟不到眼皮就闭上了。等林笑睡着了,吕秀英把她手里的照片轻轻抽出来,放到桌子上。
吕秀英拿了一条枕巾盖在床头的台灯上,继续靠在床头织毛衣。除了加针减针的时候她要看上一眼,转圈织平针的时候,吕秀英几乎不用看,这一点昏黄的灯光足够用了。
入秋后,中午依旧热,一早一晚已经凉快下来。
吕秀英等到毛衣抱在怀里不会出汗的时候,就开始拆毛衣、洗毛线、织毛衣。
吕秀英凡事喜欢做在前头,不喜欢事到临头着急忙慌。
她年年都是如此,夏天一过去就开始织毛衣。寒风刮起来之前,一家三口干净蓬松又保暖的毛衣早都准备好了。
吕秀英织一截,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十点了,小飞还没回家。
十一点……十二点……十二点半,她终于听到林跃飞轻声开门关门的声音。
然后是很轻的一声咔哒,林跃飞挂上了防盗链。
吕秀英收拢起织到一半的毛衣放到桌上,摁灭台灯。林跃飞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吕秀英听着不觉得吵,反倒觉得安心,她躺在床上,很快被睡意淹没。
林跃飞第二天早上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全家福。
最近梁老板憋足了劲儿为公司争取一个大项目,林跃飞帮着梁老板一起使劲,一天比一天回家晚。
昨天他回家后直接摸黑进房间,没开客厅灯,早上起床才看到全家福。
“拍得挺好啊!”林跃飞惊喜道。比他想象中好看多了,大概是因为照片里的三个人都笑得开心,假布景看起来也很有氛围。
吕秀英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昨天笑笑看了好半天呢,你想放在钱包里的照片,她上床睡觉都拿着,我等她睡着才从她手里抽出来的。”
吕秀英把盘子放在餐桌上,站在林跃飞身边看着全家福:“一晃这么多年了。上次拍全家福的时候,你差不多也是笑笑这么大。”
“下次再拍全家福,说不定你都结婚生孩子了,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子一起拍。”
吕秀英随口感慨一句,又回到厨房。
林跃飞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白墙。
重生后他一直在找沈芸,向身边人打听,还找人去沈芸爸爸的单位打听。然而三个多月了,他依旧没有找到沈芸在哪里。
沈芸真的在这座城市里吗?有时候,林跃飞甚至怀疑沈芸是他的一场梦。
林笑穿着少先队队服的照片都洗出来了,终于终于等到了少先队入队仪式。
操场上,二年级的学生们整整齐齐地站成方队。
“升国旗、奏国歌……宣读新队员名单!”林笑绘声绘色地向哥哥讲自己的入队仪式。
她已经向妈妈讲了一遍,向玲玲姐姐讲了一遍,现在对着哥哥讲第三遍,林笑依旧激动不已。
“然后我们就按照叫名字的顺序,一队队上前。”
“老队员为新队员佩戴红领巾。”林笑向哥哥解释,“老队员就是五年级和六年级的学生。”
给林笑佩戴红领巾的老队员,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姐姐,系红领巾的时候勒得太紧了!
林笑的脖子特别怕痒,她最冷的冬天都不穿高领毛衣。红领巾勒着脖子,林笑特别想笑,整个流程都在拼命憋笑中度过。
林笑有些遗憾地说:“我都没仔细看给我系红领巾的姐姐长什么样。”
还有站在最前方带领全体少先队员呼号的大队长,林笑也没看清。
“哥,你知道大队长吗?”林笑激动地说道,“大队长胳膊上三道杠,全校最厉害!”
整整一天,同学们都在谈论入队仪式。王红豆偷偷告诉林笑:“入队仪式上,我的红领巾其实是自己给自己系的!”
林笑瞪大眼睛:“为什么啊!”
王红豆:“给我系红领巾的那个高年级姐姐,她只会给自己系红领巾,不会给别人系红领巾,我站在她对面,她就不知道该怎么系了。”
高年级姐姐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通,实在系不上,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她们要列队离开,连忙小声对王红豆说道:“我伸手帮你挡着,你自己系!”
于是王红豆的红领巾就是自己系的。
“你不许告诉别人!”王红豆对林笑说道。
林笑重重点头:“嗯,我不告诉别人。”
林笑觉得王红豆的这段经历特别有意思,想和妈妈和哥哥讲一讲,但是她已经答应了王红豆不告诉别人,只能自己憋在肚子里。
“哥,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给你系一下红领巾。”
林笑把哥哥当做道具,很顺利地系上了。
给自己系红领巾和给别人系红领巾明明是一样的呀?林笑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姐姐只会给自己系,不会给王红豆系呢?
加入少先队这件事,让所有二年级学生们非常兴奋。徐老师宽容地让学生们兴奋了几天,然后给他们紧弦。
“都收收心啊,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
徐老师只用一句话,就让班里撒欢的小狗子们变成一群小白兔。
林笑倒是没什么感觉,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考试的压力,考试和上课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上学的一部分。
不管她考多少分,吕秀英都不会打她,也不会骂她。
林笑感觉自己应该感谢一下哥哥,妈妈对她的宽容,都是因为她前面有这样一个哥哥。
“你哥上学的时候,天天交白卷!”
林跃飞毕业这么多年了,吕秀英现在压力一大,晚上还会做梦。梦见林跃飞在学校里闯祸,她被老师叫到办公室。
相比之下,林笑最起码考试态度端正。
期中考试不能让林笑紧张,真正让林笑从加入少先队的兴奋中走出来的是一个晴天霹雳的坏消息。
林笑回家,哭丧着脸对哥哥说。
“原来不是加入少先队就能在校门口值勤了,要等到五年级!”
“五年级……还要好久好久啊!”
“妈妈,哥哥最近真的没在外面做坏事吗?”林笑担忧地问道。
在林笑眼中,哥哥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深夜回家,身上带着烟酒气。
唯一的区别是,哥哥白天不再呼呼大睡,每天都早起送她去学校。
吕秀英摸摸林笑的头:“没有,哥哥在外面忙工作呢。”
吕秀英眉头皱起,林跃飞的工作她是一点不喜欢,每天早出晚归,算下来上班时间比车间还长。
还要喝酒应酬,林跃飞说车间三班倒伤身体,难道喝酒就不伤身体了?
不过孩子大了,吕秀英也管不了了。她只能安慰自己小飞现在总比以前瞎混的时候好。
林笑不相信,她能感受到妈妈的情绪。如果哥哥在外面忙工作,妈妈为什么忧心?
不过林笑没有再追问,就像以前妈妈躲开她偷偷哭的时候,林笑知道妈妈不想让自己知道,就装作不知道。
一连两个星期,林笑放学都是妈妈来接她,哥哥一次也没来。
吕秀英轮到中班了,下午四点上班,林笑下午三点半放学,中间只有半个小时。
“放学就立刻收拾书包跑出来,知道吗?”吕秀英叮嘱道。
林笑点头。
这个星期,徐老师一说放学两个字,林笑第一个冲出教室门,比班里的男生还快。
校门口,吕秀英把林笑拎到自行车上,直接骑到厂里。吕秀英飞奔去车间,让林笑自己从厂门口走回家。
这样惊险地过了一周,吕秀英每次都卡点进车间。然而轮到白班的时候,她下午就没办法接林笑放学了。
吕秀英问林跃飞:“下周你能接笑笑吗?”
林跃飞:“嗯,我接。”
林跃飞的工作时间灵活,只要把活干好,没人关心他的上班下班时间。于是他每天下午从公司跑出来一趟,把林笑送回家后再去公司。
林笑在自行车上叽叽喳喳地说话,哥哥很久才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林笑闭上嘴,哥哥根本没有认真听她讲话,她不要和哥哥讲话了。
周四放学,林笑走出校门口,目光在人群中仔细地寻找一圈,没有看到哥哥,也没有看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