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情绪十分激动,张开口想说话,却先喷出一口血浆来,“圣……呃……”
曹寅的妻子赶紧上前替婆母擦拭干净。
然后在婆母的示意下将她扶起来靠在了床柱上。
孙氏眼含热泪,“三阿哥……奴婢在宫里时就经常这么唤你……到死了奴婢就冒着大不讳再这样叫您一声。”
康熙点头,问她:“你说额娘在你这里留了东西给朕,是何物?”
孙氏眼里的光黯淡了一瞬,要是她不这样说,圣上是不会来看她的吧……
孙氏让儿媳从床边的柜子里取出一物,一个造型古朴的沉木盒子,孙氏颤抖着手指打开,露出了一封发黄的信件。
康熙看清信封上的字迹后,瞳孔一缩,这是额娘的字迹!
孙氏可能是怕自己手上的血迹没擦干净污了信封,让儿媳把信封呈给了康熙。
“对不起,是奴婢骗了您,这是佟主子留给奴婢的……咳咳……”孙氏又咳血了,屋子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哭声。
康熙冷着脸拆开信封,这的确是他额娘的亲笔信。
关于额娘的记忆太久远了,康熙有些恍惚。
额娘说,孙嬷嬷在生下曹寅之前还有一女,不过为了保护幼年的他被宫里的人暗害了。
额娘一生都对孙氏充满了愧疚,因此在去世之前,不仅嘱咐了自己妥善安置孙氏一家,还为孙氏留了另一条后路。
如果可以的话答应孙氏一个要求,就当是换那个女孩的命了。
康熙将信收了起来又放回盒子里,并没有带走信件的意思。
孙氏紧紧盯着康熙的反应,但是康熙脸上的表情也只有在她刚拿出信件时变化了一瞬。
孙氏已经快坚持不住了,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康熙的回应:“圣……上……”
康熙沉默良久,问孙氏:“你想用额娘的愧疚保下曹家?曹家在江宁府罪孽深重,朕不可能放过曹家。”
孙氏连忙摇头:“奴婢有……有分寸……咳咳……寅儿犯了大错,奴婢不敢求皇上网开一面,但是……咳咳……”
孙氏将曹灵招到身前,“灵儿最像奴婢那个命苦的女儿,奴婢那女儿为……为保护皇上早早就去了黄泉,奴婢不怨任何人,但是灵儿还小……”
“奴婢想向圣上求一个恩典,我们曹家倒就倒了,但灵儿生性善良,人有聪慧,她该有更光明的人生……奴婢求圣上将灵儿放在宝瑜公主身边,权当替……提奴婢多看看圣上了……”
康熙目光一沉,下颚绷紧,“孙嬷嬷还是这么会打算。”
孙氏身子剧烈地抖动了起来,是毒酒发作了,但是孙氏的眼睛却放也不放地盯着康熙。
康熙就冷眼看着孙氏眼里的光慢慢消失,最后气断,身子重重地跌落在床上。
死不瞑目。
“母亲!”曹寅涕泪横流。
“祖奶奶!”曹灵扑在孙氏身上摇晃她,“祖奶奶你起来呀!小灵儿哪都不去,小灵儿只想您好好活着……”
康熙一句话也没讲,直接转身离开。
曹灵的身子从床边滑落,失神地看着孙氏黯淡无光的眼睛。
良久,曹灵问祖父:“祖父,小灵儿是不是也要死了……”
曹寅与几天前判若两人,须发苍白干枯,嘶哑着嗓子回她:“我们都会死,但小灵儿不会……小灵儿你要好好活着,替姐姐活着……”
曹家倒了,盘踞在江宁府多年的土皇帝曹家倒了。
以曹家为首的官宦豪强犯下的种种罪状罄竹难书。
那是诛九族的大罪,曹家上下老小无一存活,老百姓一阵叫好。
消息传到了京城,举朝皆惊。
胤礽打发走一批又一批来打探消息真假的好事人,一身疲惫地回了毓庆宫。
弘皙带着大粉从上书房下学回来,路过胤礽时咧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在胤礽拳头落下之前一溜烟地跑远了。
胤礽先去看了太子妃,五福晋也在。
胤礽笑着问好:“不知道弟妹收到五弟报平安的家书了吗?孤已经收到消息了,四弟五弟全都平安无事,相信过不了多久弟妹就可以和五弟团聚了。”
太子妃疯狂地向胤礽递眼色让他别说了,胤礽不解。
五福晋听了胤礽的话脸上没有一丝喜悦,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似的,呆呆愣愣地看着虚空某处。
太子妃叹息道:“四弟妹,信里三言两语的怎么说得清楚,不妨等五弟回来了你再找五弟好好问问,这其中有误会也说不定。 ”
五福晋摇了摇头,清醒又痛苦,“二嫂,你不必安慰我,我今日来找你,也不过是因为一个人能在家待着苦闷,怕憋疯了想找个说体己话的人排解一下,五爷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他不会说假话的。”
“即使是编造一些哄骗我的谎言也是不肯的……”
太子妃拍了拍五福晋的手,一脸心疼:“你以后心里苦闷了只管来找二嫂,二嫂看你就跟看亲妹妹似的,有什么话可千万别一个人憋着。”
五福晋心里被触动了,拿帕子捂着眼睛小声哭泣了起来,“二嫂,我这心里难受啊!原以为五爷是身陷囫囵没办法和家里传消息,没想到他竟然是忙着和那边的女人过日子去了!甚至……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全然忘了可京中还有一个我罢了……”
胤礽头大,五弟生了这出事儿,四弟怎么没有在信里给自己提起呢,害得他说了刚才那般不要脸的话。
“咳咳!太子妃你且陪着五弟妹坐着,爷突然想起来前头还有些正事儿没有处理完……”胤礽尴尬地跑路了。
其实男子在外头养个女人本不是什么大事儿,胤礽是男人,所以他清楚这世界上没有不想偷腥的男人,全看能不能约束住自己了。
但是五弟却把事情闹到明面上就有些不好了。
等五弟回来他得好好说教说教,不然五弟妹天天跑毓庆宫找太子妃哭诉,胤礽怕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听得多了,也和五弟学坏了。
弘皙这一失败的教育典型,使得太子妃这一胎寄托了胤礽的全部期待!
五福晋还在哭诉:“二嫂你知道五爷是怎么说的吗?他要把那个女人接进府里也就算了,他竟然还想把那个女人生的孩子记在我的名下!我疯了不成?拱手把嫡长的位子让给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太子妃皱眉,五弟这样做未免太不把福晋放在眼里了,太子妃想到了阿宝。
“五弟妹,阿宝在那边应该和那个女人有过接触,等会我写封信让太子一并送过去,咱们先打听清楚了那个女人的底细再好好想对策,人还没来咱们不能先慌了自己的阵脚。”
无独有偶,四福晋和大福晋那里也收到了从江宁府寄回来的家书。
不过管走到哪里,胤禔的家书一直没有断过,大福晋很随意地拆开信封。
然后她发现这次家书里的八卦之气实在是太浓厚了。
大福晋人虽没在南巡队伍之中,吃瓜却是一直都在第一线的。
曹家的倒台,五弟在外头养了女人,以及四弟的笑料,胤禔统统在信里分享给了大福晋。
大福晋看完后仔细地将家书收了起来,收纳进一个大木箱子里,木箱之中满满当当的全是这些年胤禔写给她的信。
大福晋怀里抱着一个眉色很淡的光头娃娃,光头娃娃手脚不老实,伸手去够大福晋头上垂下来的流苏。
大福晋拍了一把女儿的手,“老实点,等会儿你姐姐们就回来了,等会儿折腾她们去!”
大福晋一边逗着小女儿,一边想着明日去阿哥所探望五福晋的事。
这男人啊,就不能对他们太好,不然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要她说,女人就该像八弟的福晋一样,嚣张一点,跋扈一点,自己要是不把男人的裤腰带系牢了,还指望外头的女人守身如玉呢?
胤禛写给四福晋的家书还正常一点,按例问候过家里的情况和长辈的身体,剩下的都是和四福晋说的体己话了。
胤禛性子含蓄,平时和四福晋的相处之中虽有温情,却少了男女之间的悸动。
但是这封信却看得四福晋脸色发红,小鹿乱撞。
什么也甚想念你呀,归心似箭的话让四福晋像飘在了云端一样。
不过四爷能有此大变,想来肯定是在外头吃了大苦了。
四福晋看到她家爷被人追杀进深山老林,遭受了数月饥饿寒冷的折磨,心口就一阵绞痛。
等看到是四岁的阿宝一身狼狈地将他家爷寻到时,四福晋眼眶红了,如果阿宝在她身边的话,她都想给阿宝磕三个响头了。
怪不得她每次见了阿宝都心生喜爱,原来是因为阿宝是他们夫妻的贵人阿。
要不是阿宝及时地寻到了四爷,四爷可能已经被活活饿死了,她和弘晖连四爷的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
四福晋让嬷嬷把蹒跚着学走路的弘晖抱了过来。
“弘晖,我们母子这次可是受了你阿宝姑姑的大恩,你要记住,等以后了一定要好好孝敬阿宝姑姑,知道了吗?”四福晋神情严肃,似乎要把这话硬生生灌进弘晖的脑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