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到底是拗不过耿意欢的,只是无奈一笑:“随你吧。”
正值夏日,干旱许久的紫禁城也终于迎来一场雨,淅淅沥沥,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地上便布满了水珠,霹雳乓啷的倒也悦耳。
耿意欢扶着皇上站在养心殿窗前,眺望着远方。
皇上只笑道:“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懒觉,难为你陪我在这养心殿受苦了。”
耿意欢嗔怪一句:“就知道打趣我。”
说着,她顺势倚在他胸膛前。
最近耿意欢都打扮的很素净,头上也没什么首饰,只为了照顾皇上方便。
皇上静静抱着她,时不时轻咳一声,倒也勉强算得上岁月静好。
伴随着雨声而来的,还有带着一身水气的太医们。
耿意欢立刻派人奉上姜茶让太医们去去寒,这才让他们来把脉。
从院令到普通太医,个个阴沉着一张脸,最后还要一同会诊。
耿意欢蹙眉,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还没等太医诊出个所以然来,太子、弘昼、弘历包括宗室大臣们都来了养心殿,宝珠也回来了。
养心殿里挤满了人。
耿意欢愣了,她看向皇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太医说皇上油尽灯枯,怕是要不行了。
耿意欢愣了许久,心里是说不出的慌乱和害怕。这么年下来,她和皇上的感情早已变质,再没有了开始的搪塞与敷衍,反而是渐渐有了夫妻情分,成了彼此离不开的人。
皇上熟稔地打开盒子,含上参片,再次交代了一通。
宝珠慌慌地抱着她的胳膊:“额娘,阿玛会没事的,对吗?”
耿意欢心里慌得不行,偏偏还要强颜欢笑安抚女儿:“会没事的。”
政务处理了,辅政大臣也确立了,便只剩下家事了。
“正好朝臣们都在,弘历啊,有些事阿玛得交代给你。你妹妹宝珠娇弱,不适合去蒙古和亲,便在京城给她招个年轻才俊吧。还有你额娘,她向来与人为善,不喜争执,今后你要多关注你额娘些。弘昼,你也是,要好好孝顺你额娘。至于弘时啊,以后领个差事好好听差,若不然你就不用再听政了,明白吗?八弟九弟十三弟,你们年纪也不小了,需得好好保重才是。”
他说了一通话,整个人累得不行,不等众人回答,他又看向耿意欢,抬了抬手:“意欢,来!”
众人给耿意欢让了位置,她从床尾处来到床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皇上......”
“我去了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再使小性子不吃饭了。府邸时,为了生育孩子,你亏了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了,又怀了宝珠。日后定得勤锻炼,不舒坦了就叫太医......”
这番情谊,却是让耿意欢心头一酸,想要落泪到底还是忍住了。
说着说着,皇上停住了。
耿意欢一抬头,皇上竟是阖上了眼,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机。
顿时,养心殿跪倒了一片。
“皇上驾崩了......”
第90章 太后
随之而来的,还有象征着帝王驾崩的钟声响起,一下接一下,沉重而冰冷。
耿意欢握着皇上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就连眼泪也倔强地噙在眼珠里。
“皇阿玛......”
“额娘......”
“皇后娘娘请节哀!”
“皇后娘娘请节哀!”
一声接一声的呼唤,终于把耿意欢喊醒了。
只是耿意欢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绪,只是定定望着皇上。
半晌过去,耿意欢眼中的泪珠才如珠串般潸然而下:“皇、皇上......”她满脸泪珠,趴在皇上胸口前,狠狠哭了一阵。
许是太过痛心,耿意欢竟是昏厥过去。
再睁开眼睛,耿意欢只看到一片缟素,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天子驾崩了。
是啊,皇上薨了。
耿意欢本想起身,却浑身没有力气,贴身宫女给她喂了些粥,还等不及儿女们来,她便又睡了过去。
如此反复几天,耿意欢只觉得自己精神越来越差,醒的时间比睡得时间短很多。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儿女们焦急的呼唤,她只来得及动动手指,有心安慰,可到底是太累了。
耿意欢睁开眼睛,虚弱地冲着孩子们笑了笑:“别、别怕......”
宝珠一身素衣,泪眼盈盈:“额娘、额娘,宝珠只有你了。”
一旁的弘历、弘昼夫妻也是目露忧色:“额娘千万保重身体。”
耿意欢按了按眉心,虚弱一笑:“晓得了。”
她的目光在弘历身上打了个圈,眼神黯淡了一瞬才有打起精神来,儿子即位也是好事儿。只是她昏昏沉沉病了许久,到底是没能再见他一面。
弘历顿了顿:“额娘,这些日子您一直病着,儿臣便没有叫人来打搅您。皇阿玛虽然去了,但儿臣、弘昼、宝珠都还在,为了我们,额娘也得保重身体啊。”
这话情真意切,皇阿玛去世他们固然伤心,可若因此害得额娘伤神伤心,他们心里多少是不想的。
“是啊,额娘一定要保重身体才是!”弘昼急急道,“皇阿玛虽去了,可儿臣们却还都陪在您身边。”
宝珠抓着耿意欢的手不肯放,小姑娘蔫蔫的,可见最近没少受打击。
耿意欢回握住女儿的手,心里叹了口气,女儿还这样小,胤禛就没了,自己又病着,这孩子可不就六神无主吗?弘历他们大了还好些,宝珠还这样小,她得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耿意欢恍惚了一瞬,自嘲一笑,山中不知岁月长,她这样病着也是一样。
她竟不知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问过宝珠才晓得,胤禛已经去了三个多月了,弘历也已经登基,富察氏成了皇后。
如今的她,不再是皇后,而是太后了。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可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着。
耿意欢难得有些精神,便由着女儿扶她起身,推开窗子,一股冷气冒了进来,外头竟已是银装素裹。
原来是下雪了啊!
她瞥了眼桌角下的炭盆,这才若有所悟,怨不得这屋里温暖如春,让她觉察不出时间的变化。
耿意欢轻轻叹了口气。
宝珠咬了咬唇,强颜欢笑道:“额娘,外头下雪了,改明儿咱们一起打雪仗去。”
耿意欢摇摇头,抬手合上一半窗子:“这么冷的天,合该在屋里吃些蜜薯,喝点甜汤,打什么雪仗啊。”
宝珠心中放松了些,打趣着:“倒是忘记了,额娘向来是爱享受的。您在外头办的工厂、作坊前些日子送了账单来,只是我怕您费神,就没送上来,只给了董嬷嬷,让她看着办了。”
“董嬷嬷啊。”耿意欢莞尔,“她办事,我总是放心的。”
弘历等人紧跟其后,一直没有说话,都盼着宝珠能把耿意欢哄高兴些。
这时,侍女捧着大氅,准备为耿意欢披上。
弘历却是挥退侍女,亲自走到额娘身侧,为她披上大氅,语气关切道:“额娘,外头冷,您可得仔细着自己的身子。”
他也不提皇阿玛,生怕有什么惹得额娘伤心。
弘昼也忍不住道:“这些日子,儿臣担心坏了。额娘可得照顾好自己,就是不为旁人,也得为四哥、为我、为宝珠想一想。”
耿意欢抬头看向儿女们,发现他们都有些憔悴,眼瞅着消瘦了不少。是了,胤禛没了,她这个额娘又病着,孩子们心里自然没底。
耿意欢心下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带了点温柔道:“额娘晓得了。”
“这粥还热着,额娘趁热用一些吧。”弘昼福晋乌拉那拉氏亲手端着热粥走到耿意欢身侧,语气担忧,“这些天,您一直病着,也没吃多少东西,就是药都是灌进去的。只怕您现下身体还虚得厉害,不宜吃油水大的东西,眼下还是先喝点粥养养胃。”
弘历、弘昼、宝珠不禁用赞赏的目光望过去。
乌拉那拉氏腼腆一笑,清亮的眼眸在弘昼身上转了一圈,夫妻间的亲密无间展露无遗。
一旁的富察皇后暗自捏了捏帕子,回眸给了宫女一个眼神,宫女会意,亲自奉上一盏补汤。
富察皇后亲自端过一碗补汤,来到耿意欢身侧,轻声细语:“额娘不妨先喝几口汤暖暖身子,再吃粥。弟妹,有心了。”
乌拉那拉氏眼神黯淡了一瞬,不自觉后退了两步:“不及嫂嫂细心。”
到底是做了多年的皇后,虽说她没怎么宫斗过但也见过别人宫斗、宅斗,耿意欢轻而易举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弘历、弘昼二人倒是没有注意这些,就是宝珠都没察觉到,也跟着夸赞:“四嫂、五嫂真是孝顺,额娘快用些补汤吧,这些日子您可是辛苦了。”
耿意欢垂眸,喝了口汤便去喝粥。
她摆了摆手,叫儿女们都下去了。
耿意欢按了按眉心,找来董嬷嬷询问,才晓得富察氏同乌拉那拉氏向来是面和心不和,因着两人丈夫的身份,乌拉那拉氏总是占下风的。
前两年,弘历房里还是纳了个妾,听说姓高,早年一直在书房侍奉。嫡福晋已经诞育三子二女,地位早已稳固,便是耿意欢这个额娘也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