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意欢眼睫微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但却微弱无比。
饶是如此,董嬷嬷心里也有些难过,主子眼下是不晓得,若是晓得了心里只怕更难受。
“您好好歇着,昨儿伤了嗓子,还是得好好养养。”董嬷嬷叹了口气,替她捏了捏被子,“得亏是主子爷给咱们静玉院也装上了地龙,这才刚进十一月,天就这么冷了,估摸着今年啊是个寒冬。”
至于为什么,那是因为这地龙是钮祜禄格格要求的,说是有孕后格外畏寒,一点冷水都受不得。不管是为了什么吧,反正地龙是安上了,他们静玉院也沾了光,一并用上了。
上个月天才开始冷,钮祜禄格格那边就烧上地龙了,耿格格月份小这个月才在福晋的劝说下烧起地龙。
耿意欢抿了抿唇,安慰自己,不说别的,好歹还有个地暖,冬天不至于太受罪。
董嬷嬷同她寒暄了几句,才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众人:“多福快去端杯温水来给格格润润嗓子。”
“小满去小厨房把粥取来。”
“如意过来帮趁着格格起身喝水。”
几人乖乖应了一声,便去做事了。
耿意欢冷眼瞧着就知道,静玉院这些日子全靠董嬷嬷的帮衬,若不然早就乱起来了。
如意、多福四人确实是没坏心眼,可也绝不是个有主见的,得亏四爷派了个能干的董嬷嬷来。
至于旁的......
耿意欢垂了垂眼眸,心知董嬷嬷也是无奈,谁能想到就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呢?
“格格,快喝着水润润嗓子吧。”
如意坐在床榻前,轻轻抬着耿意欢的脑袋,都不敢用劲儿,饶是如此耿意欢还是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几乎是倒抽一口冷气。
多福端着杯子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给她喂水,嘴里道:“格格这回可真是受了大罪了,昨儿您刚生产完,还昏迷着,奴婢们也不敢惊动您,只得给您沾点水润润嘴皮子。”
如意道:“小厨房一直给您备着粥呢,小满去盛啦,一会儿您可得多吃点。”
耿意欢轻轻嗯了一声,不是她不想说其他的,实在是身上太难受。
便是吃粥这样简单的咬合都会触动伤口,上厕所都需要人来帮忙,耿意欢抿了抿唇,双目无神地望着床幔。
这种羞耻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看来古人诚不欺我,孩子的出生日就是当娘的受难日,生个孩子是真不容易啊,尤其是这年头医疗卫生条件都不合格,再加上后宅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上没力气,能顺产很少很少,这就导致不少妇人难产从而落下病根。
不管怎么说,耿意欢还是强迫自己喝了点水、吃了一碗粥,肚子总算是填满了。
过了一阵儿,小多就带着府里的大夫过来看诊了,也没多说别的,只斟酌着说了几句。
如意几人听得云里雾里,唯有董嬷嬷同耿意欢听得清楚。
董嬷嬷抿了抿唇,宽慰道:“主子还年轻,只消好好养身子,总会有来日的。”
耿意欢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挥退了大夫,眼眸无神地望着床幔,似乎有些颓废。
小多抿了抿唇,有心宽慰主子,可身为小太监有些话又不好说,只得闷声去煎药。
如意、多福也被打发出去了。
屋子里便只剩下董嬷嬷,她悉心安慰了许多话,耿意欢便只当是过堂风了。
其实那大夫的的意思就是原主伤了身子,以后怕是再难有孕息,这个耿意欢并不在意,左右她也不准备再生孩子了。
她最在意的是下一条,原主因为难产而留下了病根,便是吃药好生调养也免不了三五不时的落红。
耿意欢猜测,这大概就是难产后遗症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好也不好。好在身有恶露便不必再侍寝,坏在身体不好总是不舒坦。
还没等她想个所以然来,便迎来一碗又黑又苦的中药,耿意欢是连拒绝都不能,只能硬着头皮喝了。
为了早日养好身子,耿意欢强打精神,沙哑着嗓子指挥如意、多福给她缝纫了几条收腹带,才沉沉睡去。
这一缓,她足足缓了□□日,身上才算是有点力气能起身了,不至于动一动就难受了。
只是做月子还是要在床上多躺着,除了必须下床,耿意欢是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绝不下地。
也好在是冬天,头发虽然油,但为了自己的身体也还能接受。
这几日的功夫,耿意欢也把原主的记忆再次梳理了一遍,许多雾蒙蒙的片段也逐渐变得鲜活起来。
叫她惊叹的便是原主同她生得一模一样,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剪水双眸水汪汪,肌肤白净剔透,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明明和她一样的年纪,却已经入府多年,说不上得宠却也没有失宠,脾气向来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有点太内向了。
简而言之就是社恐,如果不是福晋规定了每月的初一、初十、二十要去请安,怕是原主连门都不会出。便是在自己院子里,原主也更喜欢独处,闲暇时她喜欢写写画画,倒不像是武将家的女儿反倒像是文人家的女儿一般,四爷闲暇时也会指点一二。
当然了,对于耿意欢来说是再好不过了,好歹是不会有特别熟悉原主的人,便是身边侍奉的人同原主也不是多么的交心。
毕竟这些都是入府后分来的,她从家里带来的几个侍女去年到了成婚的年龄,都被她放回家去婚假了,故而身边这几个同原主还处于磨合状态。
来了好几日了,因着身体的缘故,耿意欢一直没让人把小阿哥抱来,只叫董嬷嬷时时看顾着。
小阿哥身边的奶娘和侍女也是每日都来请安,不敢托大,毕竟这可是小阿哥的亲额娘。
耿意欢每日里都会像模像样的嘱托几句,虽然总能听到婴儿稚嫩的啼哭,可一直推脱着身体不好,不想染了病气给孩子,一直没去见小阿哥。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啊,那到底是个年幼无辜的孩子。
她心里也清楚,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都是她未来的依靠。
嗯,逍遥太妃的依靠。
毕竟弘昼的生母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长寿太妃,便是钮祜禄氏这位太后都没活过她,真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就百岁老人了。
对此,耿意欢很是欢喜,等熬过了四爷,她又是一个潇洒人。
只是或许是耿意欢前些日子状态不好,总是昏昏沉沉的,几乎要睡一整天,好不容易醒了也只呆呆地望着床檐整理记忆,可旁人不晓得啊,只以为她是心有郁气,不禁心中担忧起来,便想了主意要逗她开心。
想来想去,不知谁出了主意,说是母子连心,不若让格格抱抱小阿哥。
“格格,小阿哥一直哭闹,许是、许是想念额娘了,您要不然抱一抱小阿哥?”
这理由实在牵强,那襁褓里小阿哥别说哭了,乌黑的大眼睛滴溜转,一看就是个机灵的。
小小的婴孩好奇地盯着耿意欢,瞳孔乌黑好似还有些看不清人影,纤细的小手篡着襁褓,似乎有些不安。
耿意欢不禁笑了笑,看向孩子的眼神愈发柔和。
她本就生得柔情似水,像是江南女子一般,如今这么一笑,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董嬷嬷心下松了口气,在一旁道:“格格,您瞧小阿哥见了您多高兴,刚才还哭闹呢,是不是?”
董嬷嬷这话明显是给如意描补来着,边说她边淡淡瞥了眼两个奶嬷嬷安氏、刘氏,示意她们吭声。
很明显,在静玉院里除了耿意欢、小阿哥就属董嬷嬷地位最高,其次才是那两个奶嬷嬷。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现实中两个奶嬷嬷见了如意、多福还是要温声细语问好的。
毕竟人家才是耿格格的心腹,她们这两个奶娘若是做的不好了,说被变被换了,就如同隔壁听雨轩里的两个奶嬷嬷一般。
刘嬷嬷瞅了眼小阿哥,有心说点什么,但她嘴拙只得求救似得看向安嬷嬷。
好在安嬷嬷是个靠谱的,她笑盈盈道:“是啊格格,您瞧,果然是亲生的母子,血浓于水。小阿哥刚刚在屋里还哭呢,奴婢们哄了好一会儿了,结果这一带小阿哥进来立马就安静了。许是小阿哥鼻子尖,闻到额娘的味道了。”
耿意欢心知这话不过是奉承话罢了,这孩子打从出生,她就没见过一回,哪里就有什么感情了。
不过她也不在意,当额娘的见见孩子,那是天经地义。既然他们都把孩子抱来了,还能怎么办?左右她现在身体好些了,虽说依旧不能有什么大动作,但逗弄逗弄孩子还是可以的。
耿意欢仔细打量了一下小阿哥,白白净净的,还生了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婴儿还不晓得认生,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有趣那么新奇,眼珠子直盯着耿意欢,还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来,这笑仿佛能治愈一切不开心。
只略略一靠近这孩子,便能闻到一股甜甜的奶香,还怪好闻的。
霎时间,耿意欢便只觉心中一软,心底的犹豫和焦虑都消散开了,这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她既是捡来了这么一条命,那便好好珍惜吧,至于原主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