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嫔入宫年久,从潜邸起侍奉他至今,论理也原当得起妃位,只此女实在太过寡淡,并不对他胃口,故而乾隆对她亦是平平,一年能去钟粹宫两三次都算不错了。
乾隆道:“婉嫔家世终究低微了些,又无从生育,不比忻嫔出身名门,还为朕诞下两位公主,今岁六公主夭亡,她伤心半年,朕想着也该稍加补偿。”
其实要封谁全凭他心意,本不必多做解释,不过乾隆知道郁宛跟那位的过节,遂还是决定说明一二,免得以为他偏宠忻嫔,进而郁结于心,影响安胎。
郁宛:……这不就是偏宠么?
当然不能说忻嫔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牢不可破了,但总归比起婉嫔是要重要些的,难为皇帝还千方百计找了许多借口,好显示他的“公平”。
站在郁宛的立场,她却实在不愿忻嫔这么快晋封妃位,宫中等级森严,只差一字便高人一等,来日忻嫔想借着身份作威作福,她岂非只能听之任之?
郁宛想了想便笑道:“忻嫔姐姐自然也是担得起妃位的,如此一来,满军旗便有了一后三妃,当真是煊赫无比。”
乾隆睨着她,虽然早将她心声听得清清楚楚,却还是乐得看看这些小伎俩,“听你的意思,似乎有所异议?”
背后不说人短,郁宛以前也不在皇帝跟前说坏话,但这次为了自身利益,她不得不当一回进谗的奸妃,“其实皇上若觉得婉嫔娘娘身份太低,宫中可还有另外一人选呢。”
乾隆故作恍然,“你是指颖嫔?”
郁宛颔首,“颖嫔娘娘进宫也有十余载,论资历自是比忻嫔深厚许多,其父又是都统纳亲,位高权重,妃位上满军旗二席,汉军旗一席,蒙军旗一席,如此倒也算得均势。”
说完又讪讪低头,“自然,这不过是臣妾的一点浅薄见识,您听听就算了。”
乾隆其实已经被说服,面上却装出些愠怒神气,淡淡道:“朕知道了。”
郁宛心头打鼓,难道话说错了?不过反派也不是容易当的,她这种人连做坏事都不具天赋。
眼看皇帝起身欲行,郁宛巴巴看着他,磕磕绊绊道:“这么晚了,您……您到哪儿去?”
不会吧,她才刚怀孕就要失宠?
郁宛心里委屈极了。
乾隆忽然觉得这小妮子是潭清水,一眼就能望到底——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骗的人?
终于掌不住笑了,上前捏了捏她脸,“朕要更衣,难道你还跟来?”
这个更衣当然指如厕,不然在帐篷里就解决了。
郁宛涩声道:“我还以为您生气了。”
“朕为何生气?”乾隆失笑,“你说得很好,忻嫔轻浮易怒,的确不宜给她妃位,这个位置还是给颖嫔更合适。”
太后虽不喜蒙妃,可到底满蒙一家,颖嫔名门贵胄的身份在那摆着,太后也不便多说什么,此刻封了颖嫔,也是给将来再封宛儿铺路。
乾隆意味深长地道:“你也无须着急,朕不会叫你等太久的。”
郁宛心头一跳,难道皇帝的意思是以后会给她妃位,可妃位不是已经满了么?
“话虽如此,难道朕就不能破例?规矩是给死人看的,可不能用来限制活人的。”乾隆笑道,觉得这姑娘实在太好玩了。
郁宛:……她又被看穿了。
到底是乾隆爷洞察力惊人,还是她真的智商太低,心事写在脸上?再想想一孕傻三年,等这胎生完,她就只剩原始人水平了。
郁宛摸着胸口,决定叫小桂子多买些核桃来补脑,不能拖累下一代呀。
*
次日皇帝要大封六宫的消息便传开了,嫔妃们自然情绪各异,有迫不及待想跟着分杯羹的,也有垂头丧气觉得肯定没自己份的,唯一称得上志得意满的便只有忻嫔,她出身高门,宠爱匪浅,还曾两次生育,不封她封谁?毕竟她甫一进宫便是嫔位,如今还是嫔位,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只怪马车脚程太慢,不能快些回宫,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忻妃的吉服了。
庆嫔进门的时候便满腹牢骚,这个忻嫔真是越来越讨人厌,早起还二话不说把她的洗脸水都给占了去,虽说一盆水值不得什么,可还没晋封便如此,晋封了还得了?
庆嫔审时度势,不便跟她争执,只能从庖厨那里多要了一瓢,潦草净了净手——不知道是不是洗菜用的,这会子她还觉得手上一股土腥气。
郁宛笑道:“姐姐先用我的吧。”
说完就让新燕去提一桶水来,当然也少不了去味的绿豆面子。她因着身孕的缘故,色色都十分齐全,也没人敢来争抢。
庆嫔道了谢,又祝她封嫔之喜。
郁宛挤了挤眼,“焉知姐姐就没喜讯呢?”
便把昨晚跟皇帝的谈话稍稍吐露一二,当然圣旨还没颁下,名单也未必不会更改。但庆嫔的那席是最先确定的,这个当是确凿无疑,至于忻嫔……她若继续这么张狂下去,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封妃了。
庆嫔松口气,“若真如此倒是万幸,我实在不愿见她那副嘴脸,哪怕同居妃位都怄得慌。”
又小声问郁宛,“昨晚万岁又宿在你帐篷里,你俩没做什么吧?”
郁宛懵懵懂懂,怀着孕还能做什么?
庆嫔念了声佛,没有当然更好,又告诫她此时切不可轻举妄动,最迟也得等胎气稳固,当然孕后期快临盆的时候也最好不要,怀孕四到七个月,中间这段时间方为安全。
郁宛:……长见识了。
她压根没想过这种事呢。
第75章 封号
因着郁宛诊出喜脉, 皇帝也没了继续狩猎的心情,虽说离过冬还早,他也不想多留, 未几便吩咐銮驾启程回京。
郁宛怕影响五阿哥的身子,亲自去愉妃处探望, 只见伤口已渐渐结痂, 隐约能瞧见一层嫩红色的皮肉,这才松口气, “幸亏伤在胳膊, 若伤在腿脚可不得了。”
众人:……这话听着怪怪的。
五阿哥因为成亲快两年, 业已懂得人事,当下羞红了脸, 嗫喏道:“多娘娘,这种话不好随便说的。”
郁宛压根没察觉有何不妥, 她只是想起历史上小男神死于附骨疽才有感而发, 怎料到会被想歪?
这次过来除了金疮药跌打散,还有几匹绸缎衣料送给愉妃的——都是太后皇帝皇后几处送来贺她有孕,正好借花献佛。
郁宛道:“那会儿多谢娘娘仗义执言帮忙解围,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
虽说吓傻了的不止她一个,可纯贵妃那话实在诛心,乾隆这个人再是多情,可也希望他的嫔妃们对他一心一意,关键时刻只知自保, 这在他看来便是自私了。
幸好怀孕解了燃眉之急。
愉妃道:“你何尝不是帮了咱们永琪?”
她如今对纯贵妃也实在无甚好感, 以前还念着同是从潜邸出来, 可近年瞅着种种行径, 哪还有半点贵妃体统?永琪是为护驾而受伤, 纯贵妃倒好,只差明说永琪演戏,可在愉妃看来,她心心念念的四阿哥才是唱作俱佳呢。
又回头望着儿子嗔道:“让你不必强出头,往日教诲你的全给忘了,额娘拉都拉不住!”
永琪俊秀脸孔显然有些不服气,“可额娘素日也教导儿子,要时时刻刻将皇阿玛放在心上呢,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这不是您说的?难道儿子能眼睁睁看着皇阿玛出事?”
愉妃语塞,生个聪明儿子就是这点不好,越大越难管,只盼着五福晋多用些心,好歹别叫他再这么舍身冒险了。
郁宛看在眼里却颇羡慕,这才是标准的天才儿子腹黑娘亲嘛——愉妃显然是故意这么教儿子的,她若是天天给永琪说乾隆的不好,那永琪长大也只会愈发让乾隆不喜,倒不如一开始就将他皇阿玛预设成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唯有打心底里崇敬仰慕,乾隆才会感念这个儿子,并予以重用——真心是不会穿帮的。
郁宛出了会儿神,又叹道:“可惜没逮着那头麋鹿,否则带回南苑作伴也好。”
五阿哥嘴快,“我瞧着那头鹿不像真的,像是有人故意披了兽皮装扮……”
愉妃连忙呵斥,“住嘴!”
又对着郁宛笑道:“稚子愚顽,妹妹莫放在心上,此事到此为止吧。”
郁宛心知肚明,愉妃是怕惹上是非,无论意外还是人为,此举都切切实实让皇帝处于险地——不管是谁,这个人的胆子都太大了,不是轻易能惹得起的。
所以郁宛也只装作不知,左右她也不那么在意乾隆的生死,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才是最要紧的。
*
纯贵妃接到侍人送来的密报,面上却是愣了愣,“你说什么?”
侍人低声,“小安子亲眼瞧见,皇上此行本来带了六支禁军,其中两支却不知去向,御前的陈进忠陈公公也不知所踪。”
常在御前行走的多为李玉王进保这几个,少一个也鲜有人注意,可皇帝差他去办什么事呢?
纯贵妃百思不得其解,正好四阿哥永珹来向她请安,纯贵妃先问他在兵部的差事,结结实实夸奖一番,这才说起刚才侍女的见闻。
永珹神色微变,转瞬却恢复如常,含笑道:“左不过是让进些冬日要用的皮子罢,娘娘无须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