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节后,皇帝的疹子消退得差不多了,已能正常起居示人。而郁宛跟汪氏也结束了漫长的隔离生活,终于各回各家。
当然,为了表彰她俩侍疾期间的辛苦,上头也有奖赏。汪氏得了两盒金叶子,至于郁宛,她惊讶地发现乾隆给了她一斛南海珍珠,还是品质最上乘的那种,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光晕,颜色漂亮极了!
可皇帝不是才下旨减了岁贡么?这样会否太出格了?
李玉笑道:“话虽如此,可娘娘毕竟是不同的,谁叫娘娘您喜欢,还能不叫您用么?这斛珍珠也不是今年贡上来的,而是万岁爷的私库,娘娘安心收下便是。”
郁宛就觉得当个宠妃还是有点用处的,或许她做不到一骑红尘妃子笑,但至少当别人都在垂涎珍珠的时候,她能随便拿出几颗当弹珠玩——炫富的感觉真美妙。
第172章 期许
郁宛先挑了几颗硕大圆润有光泽的送去造办处, 命尽快赶制一挂项链,她也不怕太过招摇,若有人问起, 就说是补给十公主的生辰礼——因着当时皇帝尚在病中,郁宛也分身无暇, 新燕几个只在永和宫置了一桌小宴, 难免委屈了些,当阿玛的想补偿女儿也是情理之中。
何况皇帝只是交代嫔妃们厉行节俭, 可没让皇子公主也这般行事, 天家气象怎么能太寒酸?
照郁宛看, 乾隆也不过喊一喊口号,好给他颁下的政令找个冠冕堂皇的由头, 未必是要嫔妃们生搬硬套——孝贤皇后是个异数,有发妻跟白月光两重buff加持, 因此才那样与众不同, 可乾隆爷宠得最多的毕竟还是人间富贵花,嫔妃们若个个都打扮得东施嫫母似的,只怕他老人家先就厌了。
故而郁宛一点也不怕皇帝生气,大不了将珍珠项链挂在内衫就是,反正美丽是给自己看的,至于头饰也不一定非得通草绒花才算俭朴,如今御花园里就绽放着大朵的牡丹、芍药、蔷薇、紫薇,随便取一朵簪在鬓上, 都漂亮得不得了呢。
郁宛也问了皇帝对景阳宫的处置, 万幸小玉没被赐死, 念在她侍疾辛苦, 功过相抵, 皇帝只叫人撵了出去,郁宛又偷偷叫春泥送过去一包银子——生活不易,能帮一点是一点,她爹娘眼看不久于人世,留下这么个孤身女子可怎么度日?与其说雪中送炭,不如说郁宛是在慰藉自己的良心。
有时候活比死还难熬。
小玉眼泪汪汪的,这回并没坚持不受,只对着永和宫的方向叩了三个响头,她一辈子都会记着豫妃娘娘的好,可惜自身无能,只能来世再报吧。
相比之下,戴佳氏就没那么走运了,乾隆爷一贯是个多疑的人,之前因为戴佳氏死状凄惨,着实同情了几分,哪知因为一念之仁就中了圈套——他才不信戴佳氏没意识到自己染病,怕是想拉着他共赴黄泉,做一对生同衾死同穴的苦命鸳鸯。何况这两年他对戴佳氏的确生疏冷漠得厉害,换做他是戴佳氏,也会起报复之心。
乾隆爷盛怒之下,几乎想要开棺验尸,看看戴佳氏身上是否也长了那些红斑,还是郁宛苦口婆心给劝了回去,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逝者已矣,白白惹人笑话。
乾隆亦不能因此迁怒总督府,实在是戴佳氏的男丁已死得差不多了,剩得几个寡妇孤女,纵使发作起来,也只会被人议论纷纷。
最终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乾隆还是命李玉撤去了宝华殿内戴佳氏的供奉,法事也不做了,他要戴佳氏做鬼也只能当个有名无实的贵妃。
郁宛只能喟叹,皇帝还是那个皇帝,还好她不信这些,将来即便哪日触犯圣驾,皇帝要对她的尸身发作,她也无知无觉——摈除封建迷信,从她做起。
经此一事,郁宛的位置倒是愈发固若金汤,虽然还有个后来的汪氏争奇斗艳,不过论起宠爱她在宫里也是独一份的了——只要她不作死,这份侍疾之功足以保到她安度晚年。
当然,明面上看汪氏还是更炙手可热的,乾隆给她的都是各种新鲜应季的赏赐,譬如各地运上京的供品,给郁宛的则是些隐性福利——郁宛本来还有点眼馋那两盒金叶子,直至某日深夜王进保抬着足足三千两白银的大箱笼进门,她就觉得,嗯,按劳分配是个好主意。
看来万岁爷也知道谁是打酱油的,谁才是真正踏实肯干的老员工。
她又拨了八百两到杜子腾府上去,虽然皇帝那边另外有赏赐,可郁宛的份也不能落下——就冲杜子腾这些年兢兢业业为她跟阿木尔尽忠,郁宛也该褒奖一下。
杜子腾如今也算个钻石王老五了,总算能令张家小姐另眼相看,而张家小姐几年前嫁的那户人家业已败落,只能跟夫婿在一起吃糠咽菜过活,一双芊芊玉手也变得像树皮一样粗糙。
可张家小姐一样很快乐,更婉拒了杜子腾想要资助的意图,仍旧当她的洗衣妇了。
如今杜子腾才知晓,原来张小姐并非嫌贫爱富,而是没找到能与之同甘共苦的那个人——只要能跟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照样是能有情饮水饱的。
他的甜蜜复仇计划,还没开始便无疾而终。
郁宛很同情杜子腾,决定以此写一个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可惜还是只能委屈他做男配,没办法,要尊重现实嘛——男主是给女主爱的,男配是给观众爱的,说不定流传开来还能帮杜子腾收获一批虚拟粉丝,也算值了。
永寿宫中。
魏佳氏打发走才请完安的汪氏,仍回内殿盯着永琰温书。永琰虽还不满五岁,聪慧却已超乎想象,这让她有点惊喜,若能早出生几年倒好了,她也不用费那么大的心思去筹划布局扳倒那拉氏。
白梅叹道:“可惜年岁还是太幼了些,如今五阿哥声名鹊起,怕是万岁爷已属意五阿哥为太子。”
魏佳氏哂道:“那又如何?只要能比过十二阿哥就够了。”
她知晓自己是汉军旗出身,有五阿哥比着,将来永琰至多不过是个亲王;可要是那拉氏所生的嫡子连汉军旗之子都比不过,那更是妥妥的废物。
白梅想要说点什么,可看了看魏佳氏脸色,到底咽了回去,她觉得自家主子也有些魔怔了,难道十五阿哥只是用来跟翊坤宫争竞的工具,娘娘半点不为他的前程打算?
魏佳氏慢慢说道:“若端慧太子或七阿哥还活着,本宫也压根不需要有自己的孩子,永琰日后的前程,到底得他自己来挣。”
她本可以在先皇后庇护下,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宫婢,是皇帝看中了她,将她要了过去,所幸她跟富察娘娘的关系并未因此而分化,依旧和睦如初,而那拉氏却摧毁了她的保护伞,迫使她只能强大起来——她心底最后那点柔软的地方已随着富察娘娘离世变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铜墙铁壁。
若不报此仇,她不知自己还能为什么而活。
白梅道:“其实娘娘以前也是发过痘的,为何不亲自前去侍疾呢?”
照她看扶持别人上位远不如自己得宠更划算,可娘娘却将机会给了豫妃与汪氏——若贵妃在侧,哪里有这两人站脚的地儿。
魏佳氏道:“皇上喜欢心思单纯之人,本宫去了也是无益,白白惹人疑猜。”
豫妃草原上长大的自不消说,汪氏虽然粗俗鄙陋贪慕荣华,但却是一口明亮的井,轻易就能看破。她虽长着孝贤皇后的脸,性子却如昔年的慧贤皇贵妃一般浅近,也因如此,皇帝或许不会爱上她,但一定不会防她。
至于魏佳氏自身,她已不觉得宠爱有何必要,她要做的是蚕食那拉氏的权力,令她的后位岌岌可危,至于动摇那拉氏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让旁人来也是一样——哪怕豫妃口口声声为皇后分辩,可她无形中还是帮了自己的忙。
万岁爷的心就那么点地方,爱这个多些,爱另一个就会少些。她倒宁愿豫妃成为第二个孝贤,如此,只会加速皇帝对那拉氏的厌弃。
白梅咦道:“可奴婢听闻惇贵人服侍皇帝远不及豫妃用心,怎么万岁爷对她的宠爱分毫不减,依旧接连赏赐给咸福宫?”
说是连近身喂药的时候都少有,她要是万岁爷看着才来气呢。倒是豫妃衣不解带地侍候,还亲身为万岁爷试药,她得了那斛珍珠,旁人还算心服口服。
皇后就更有意思了,万岁爷病愈后一次都没到她宫里去过,难道真是衔恨?
魏佳氏垂眸不语,半晌,才轻声道:“因为期许不同。”
哪怕和敬公主有意扶持汪氏跟六宫对抗,可魏佳氏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皇帝不过拿汪氏当玩物对待——人是不会为玩物伤心的,顶多因为容貌酷似而有些移情罢了。汪氏绝不会、也永无可能顶替富察娘娘的位置。
可那拉氏却不同,万岁爷最初对她是有过先皇后那般期许的,妻妾二字泾渭分明,他希望那拉氏能填补先皇后留下的虚空,只不过日复一日的现实令他愈发失望罢了。
是万岁爷太过不自量力,以为富察娘娘的美名是信手拈来,可背后辛苦又有谁知?
至于那拉氏,她虽侥幸得到梦寐以求的一切,但很快又会失去这一切,都是命数。
第173章 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