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才发觉太过突兀,赶紧找了个借口撤退。
令妃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庆嫔正贪看假山边的几个宫娥拿纱网扑蝴蝶,转过身发现她还在发呆,不禁晃了晃她衣袖,“魏姐姐,咱们快回去罢,这大太阳底下可不兴久站,太医都说最迟半个多月你就要临盆了。”
令妃怔怔道:“她说我这胎必是阿哥。”
太过笃定的语气,仿佛叫人不容置疑。
可太医院几位圣手诊脉完都说是女胎,令妃也做好了再生个公主的打算。
然而郁宛一席话令她心头再起波澜。
“谁?多贵人么?”庆嫔讶道,随即笑起来,“她对谁都爱说恭维话的,嘴甜讨喜,这也是她的好处。”
虽然有点手段,奈何心机还是浅了些——譬如这回的事,换做令妃或者庆嫔自己怎么也得辞一辞的,多贵人倒好,直接拉着皇帝就睡下了,怎能不招人恨?
到底是草原上长起的姑娘,顺风顺水,少经历练。
庆嫔本来想将她招致麾下多个膀臂,可这么几次看下来还是算了,怕帮忙不成反倒惹祸。这样一朵塞外来的奇葩,就让她独自盛放罢——或者皇后娘娘愿意把这株奇葩撷了去,那也随意。
令妃忖道:“你觉得多贵人有投靠皇后之意?”
前几日那拉氏专程将多贵人留下谈话,的确值得深思,可从今日情状,那拉氏却并未偏袒,否则也不会让她出面执言,心服口服。
“管她呢,横竖碍不着咱们的事,皇后怕是也不好跟多贵人走太近,她到底蒙古来的,被太后瞧见也不妥。”
到底那拉氏的仰仗是太后,恩宠有固然好,没有也无妨。反而多贵人的血统是忌讳,太后不会乐意这么一个蒙古女子独霸六宫的,前朝教训在那放着呢。
庆嫔又去按了按令妃隆起的肚子,“公主也好,我瞧着咱们小七就挺可爱的,你要不喜欢,让给我养罢。”
令妃忍俊不禁,“现在你不也是她们养母么?说这些怪话。这么爱逞能,哪天自己生个倒是正经。”
庆嫔捂着脸,“哎呀我才不想受那苦楚,生孩子多累的。”
现在这样就不错,有自己的宫殿,有自己的姐妹,可比终日儿啼女哭安生多了。
第10章 问罪
“这个多贵人可真狡猾,先前笼络皇后也就罢了,如今连令妃都帮她出头,也不知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人人都听她话!”颖嫔愤懑难言,如同她自己被人夺了恩宠一般。
事实也差不离,原本她跟伊贵人商量得好好的,她助伊贵人得宠,伊贵人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则交由她抚养——这样尽善尽美的计划,全被一个郁宛给搅和了。
伊贵人拿帕子捂着嘴,巴掌大的小脸上仍在抽抽噎噎不停,她不敢在启祥宫哭,庆嫔嫌她矫情,还怨她大费周章请太医,可她觉得自个儿委屈透了,就算太医说她晕厥是饿久了的缘故,那也是被郁宛给气的!
她从昨晚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呢!
伊贵人眼巴巴瞅着颖嫔桌上的菱粉糕和酥蛋卷,蒙古甚少有这样精致费时的点心,她一个贵人份例也分不到——如郁宛那般得宠的贵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颖嫔被她盯得无语,“吃吧,既到了本宫这里,就和自己家一样。”
舍不得孩子讨不着狼,何况只是两盘子点心。今次算是出师不利,可时日长久,那郁宛还能霸着皇帝不放?再新鲜的花也总有开腻的一天,何况论岁数,伊贵人可比她年轻多了,焉知谁笑到最后?
眼看着伊贵人没吃两口眼泪又跟断线珠子似的下来,颖嫔也觉着心烦,“行了,在本宫面前哭有何用?有这些功夫不如对着万岁爷使去。”
一语却提醒了她,“你今早请太医的事,万岁爷还不知道罢?”
伊贵人懵懂点头,庆嫔不会为这点小事去打扰圣驾的,旁人就更犯不着了。
颖嫔灵机一动,“那正好。”
说着便去拉伊贵人,“起来,我带你到养心殿外脱簪请罪。”
皇后跟令妃不是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她偏要让万岁爷看到伊贵人的委屈,当然,明着告状是不成的,自个儿请罪旁人总没话了吧?
伊贵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仍紧巴巴望着桌上糕点,“娘娘,我还没吃饱呢……”
真是狗肉抬不上席面!颖嫔没好气道:“不吃更好,非得你显得憔悴枯槁些,万岁爷才知道心疼你。”
可恨这伊贵人也是蠢的,争宠还不及多贵人高超。可颖嫔也没法子,手头就这么点人,将就着使罢。
亲自为她卸下簪珥,又淡妆素服,还有意搓红眼角,显得泪痕斑驳些。这么一拾掇,就很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了。
唯独伊贵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天真地道:“娘娘,您这么厉害,怎么自己不用呢?”
颖嫔:……
当然因为她只会纸上谈兵,以前也没新晋嫔妃肯上她的当,这伊贵人还是头一个试验品呢。
这种话颖嫔自然是不会对伊贵人说的,不是明摆着骂人家蠢么?
虽然她的确很蠢。
*
郁宛被皇帝叫来养心殿西暖阁对弈,已经枯坐一个时辰了,简直如坐针毡。
她就不是这方面的人才,虽然略懂一点儿,可跟精通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她爹她娘也都是臭棋篓子。
万岁爷为何独独找她来下?要说起术业有专攻,庆嫔不是更合适?
念头方过,就听乾隆淡淡说道:“知道朕为何请你吗?”
郁宛诚实地摇头,她棋艺不精,宫里的人应该都知道。
乾隆莞尔,“正因你下得不好,才更显出朕的本事,如庆嫔那般,三局刚过朕就输得一干二净了,又有何趣味?”
郁宛:……
【合着你就会捡软柿子捏呗,真是以大欺小。】
乾隆听见也不在意,都当皇帝还不能随心所欲,那和常人有什么两样?况且棋艺是可以练的,他瞧对面颇有悟性,假以时日没准还真能调理出些门道来。
无奈郁宛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她陪皇帝对弈是假,趁机告状才是真,“万岁爷您可知晓,如今外头都在传臣妾闲话呢。”
乾隆悠然落下一枚黑子,吃了对面白子的马,“是些什么流言?”
“说臣妾像淑嘉皇贵妃呢。”郁宛郁闷道,倒不是因为拿她跟死人比而生气,而是因为这淑嘉皇贵妃的口碑素来不太好——哪怕在她看的有限几部电视剧里,也无一不是作为反派而存在的。
舒妃庆嫔的话也佐证此人并非善茬。
乾隆倒是不甚在意,反而微微笑道:“朕怎么觉着她们在夸你?金佳氏的美貌在宫内外都有口皆碑。”
若单单谈论相貌便罢了,可这些人偏偏拿截胡事件来作比,摆明了骂她恃靓行凶,甚至还夹杂着些许身材羞辱。
郁宛轻哼一声,接着皇帝方才的话,“何止,淑嘉皇贵妃还是有名的宜男相呢。”
生了四个孩子,个个都是阿哥,难怪宫中人既羡且妒,要不是寿数上欠缺那么一点儿,当真就圆满了。
不过郁宛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夸人的话,民间常说胯骨宽好生养,由此可见这位娘娘多半是葫芦型身材,此外——
【淑嘉皇贵妃一定长了个大屁股。】
乾隆正含着的一口茶陡然喷出来,差点溅在棋盘上,李玉赶紧进来收拾。
郁宛亦仓促起身,“万岁爷,您没事吧?”
乾隆一面摆手一面咳嗽,哭笑不得望着郁宛,这女子真是,叫人不知说她什么好!
本来找她过来是为寻些乐子,结果乐子是有了,怎么她思考问题的角度总能如此清奇?
乾隆真怀疑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不会出生的时候在娘胎里压扁了吧?
好在郁宛自知理亏,虽然不明皇帝是因她的心里话而破功,却也担心自己告黑状的行为惹恼了他——嫔妃当以柔顺谦和为德,她这种算有违妾妇之道吧?
好在乾隆并未介意,只无奈道:“宫中人多口杂,有些闲言碎语也是常事,你若实在气愤,朕让李玉帮你管教管教。”
郁宛这会子倒是见好就收,“不用了,只要万岁爷知道臣妾苦衷就好。”
【就算李玉出面旁人也只会骂她狐假虎威,不如省点事罢了。】
乾隆深深望她一眼,却原来她也不是一味轻狂骄纵,还挺识大体。
便缓了声气,“倒不单是因为这次流言的缘故,总归六宫需要约束,你无须理会,李玉知道该如何做。”
郁宛便美滋滋地谢恩。
正要告退,忽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哀怨深重的哭声,不由得停下脚步。
乾隆因着耳力过人早就注意到了,叫来李玉,“谁人在外吵嚷?”
李玉办事办老的了,自然问明白才来回禀,“是伊贵人,说要脱簪请罪。”
乾隆冷笑,“早上不是还病得晕过去,这会子倒有力气来养心殿?”
虽说李玉不敢放人进来,任由她跪在阶下,可这么折腾总不像话。
乾隆拉起郁宛的手,“走,去看看。”
郁宛:……
为什么又要她当见证人啊?还总动不动牵她的手,她手上有金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