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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MM豆)


  可已经迟了。
  张令义一开口,皇帝就已经拿准了主意,皇帝道:“监造铜钱、宝钞不同于监造银币,张爱卿所言极是,银币初初发行,必须严管秘造,不可泄露出去……此事便由兵部监办罢。”
  接着,皇帝望向裴少淮,露出些许为难,而后笑着打趣道:“裴爱卿已身兼两职,此番铸币,朕当如何赐官才好?”
  “臣惶恐。”裴少淮应道,“工科给事中本就有监察之职,臣若能为朝廷铸币添一份力,乃职责所在。”
  “善。”皇帝下令道,“工科给事中裴少淮会同兵部新立宝泉局,专铸银币。”
  “臣遵旨。”
  散朝以后,许多官员过来同裴少淮祝贺、交谈,裴少淮礼貌点水回应而已。
  张令义笑呵呵走过来,道:“兵部这几日先好好准备场所、器具、工匠,等都妥当了,再请小裴大人过来。”
  裴少淮本想喊一声座师,可身在宫中,只好换言道:“随时听候尚书大人吩咐。”
  裴少淮准备回到六科衙门,继续看旧折子,好平静平静——首次谏言,虽不紧张,但有些过于亢奋了。
  才下了大殿石阶,苟副官匆匆追上来,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温和之色,言语中带着戾气,他阴阳怪气道:“裴大人年岁不大,却好深沉的心思,我好心为你,替你分析局势,帮你掌握机会,谁料裴大人出尔反尔,临阵变卦,让我里外不是人。”
  “我答应苟副官上谏,便也上谏了,何来的出尔反尔?”裴少淮又问道,“再者说,苟副官为何会里外不是人?是得了他人什么好处却没办成事吗?”
  既已撕破脸皮,早想说的话则无需再掩饰。
  “苟副官再别说什么为下官好了,这份好意,下官嫌弃得慌。”裴少淮一甩袖,大步离去。
  苟副官现在还是苟副官,但很快应该就不是了,裴少淮这般想。
  言官的“笔”,还是要攥在自己手里,最为稳妥。
  ……
  夕阳渐落,残光透过窗扉照入馆内,裴少淮收拾好书案,准备归家。
  今日朝堂上大议,发生了太多事,他需要回家再好好捋一捋,以免忽略了什么细节。
  越是多事,越是来事。
  裴少淮刚刚走出宫门,便撞见了燕承诏,脸色依旧冷冷,说是有话要同裴少淮讲。
  显然是特意在此等着的。
  裴少淮邀燕承诏一同上了马车细聊。
  “燕缇帅今日又……”裴少淮本想说“当值”的,想到燕承诏说过南镇抚司无休沐,又改口道,“……又在值啊。”
  说了句废话。
  结果燕承诏开门见山,不耽误片刻,直接道:“太仓州镇海卫的事,已经查出来了。”
  这是准备告诉裴少淮一部分实情。
  “与裴尚书府有关?”
  燕承诏凌厉的眼光投过来,问:“你知晓了?”
  “不知晓。”裴少淮摇摇头,“我猜的。”
  “打扰了。”燕承诏欲走,猜到了就无需他多言提醒了。
  裴少淮拦了拦,挽留道:“猜到了,不代表我不想听细节,燕缇帅请讲。”
  “裴秉盛动了户部的鱼鳞总册。”


第111章
  车厢内静默。
  “还有呢?”裴少淮问道。
  “裴给事中光凭观察,便能猜到镇海卫一事与尚书府有关,如今多听了一句,想来能够猜到其他实情。”燕承诏少见地笑了笑,带着些揶揄,用绣春刀刀鞘挑起车帘布,矫健一跃,下了马车。
  独留裴少淮在车上继续“猜”。
  裴少淮只恼自己方才嘴快,不然还能从燕承诏口中多听些“密报”。
  他本还想着静一静心绪,毕竟今日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听了燕承诏这一句话之后,裴少淮只得揉揉太阳穴,伴着车轱辘声陷入了沉思。
  鱼鳞图册,乃是征收赋役和登记田亩归属的簿子,簿子中简略绘制山陵、道路,谓之何地,再紧挨着依次勾绘一块块田亩,标注归属何人、田地肥贫、田亩大小,因勾勒的田亩参差比邻,形如鱼鳞,故有“鱼鳞图册”之称。
  图册编绘不易,一式两份,一份汇总至朝廷,由户部掌管,称之为总册。另一份留在各地县衙、州衙内,每年照册收赋。
  为了方便皇帝总览,户部还会计算大庆各地田亩,依照东西南北方,绘制总图。
  鱼鳞图册是赋役的依据,关乎国库国本,动了鱼鳞手册便是动了国之根本,这是大罪。皇帝若是要细究,裴尚书莫说官位不保,就是全家杀头也不为过。
  燕承诏是皇帝的忠心近卫,南镇抚司查出来的密报,燕承诏不可能隐瞒,皇帝自然不可能不知晓。裴少淮甚至怀疑,燕承诏今日突然告知他此事,有可能是皇帝的旨意。
  有选择地让臣子知晓某些密报,不正是帝王常用的驭权之术吗?
  裴少淮的那位堂叔裴秉盛是最直接的犯错者,只是告病在家,并未被处置,裴珏作为父亲,依旧稳坐吏部尚书的位置,至少说明了两件事——
  其一,皇帝还想继续用裴珏,或者说一时未能有更合适的替代者,若是贸贸然将裴珏罢官,皇帝失去的不只是一名臣子,还有朝中派系势力的失衡。
  其二,裴秉盛所犯并非原则性过错,罪名可大可小,全在皇帝的一句话之间。何为原则性过错?谋反也。尚书府上下并无谋反之心,裴秉盛极有可能是被坑蒙骗上了贼船,可见这位叔父不是个谨慎、聪明的。
  如此,裴珏才有了挽回圣眷的余地,亦解释了裴珏为何急着将自己磨成皇帝手里的一把刀——他有用,皇帝念一两分旧情,裴尚书府才能活命。
  这些事,裴少淮早前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他现在往更深一层去想,恍然明白过来——裴珏推行“以银抵税”的新政,是有意为之。
  无怪新政被驳斥时,裴珏不为所动,神态淡然,他一开始在意的,就只有整治官吏、重新丈量田亩而已。
  裴珏若是一开始只提整治官吏、重造亩册,朝中与他敌对的派系必定反驳、为难,争议太大则久久不能实行。此事拖得越久,儿子的罪行越容易被其他官员发现,到时就回天乏力了,裴珏必须下快刀。
  于是他多添了一条“以银抵税”作掩饰——百官只顾着抨击“以银抵税”,而忽略了裴珏真正的目的。
  好一个声东击西,裴少淮心中讪讪自嘲,没想到入官后的“第一课”是裴珏教的。
  裴少淮被“骗”着提了统一铸币之策。
  所幸,他们各安所得。
  至于镇海卫背后更大的密报,裴少淮知晓的不够多,无法去猜。兴许是哪位藩王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皇帝知晓了却不急着去动他,皇帝正处在最会权衡利弊的年岁。
  一路思绪万千,直到一声“吁——”,马车停下来,裴少淮才抽回思绪。
  伯爵府今日没有全家一同用膳,裴少淮在自己院中用晚膳。
  杨时月为他做了一盅红枣雪耳羹,温润爽滑,她道:“爹爹今日回府早,派人过来传话,叫我给官人准备些润喉的羹汤。”
  “岳丈有心了。”裴少淮道,“时月,也辛苦你了。”
  “是官人辛苦了。”
  杨时月虽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但爹爹特地派人来传话,大为赞赏,想来夫君是做了件清正的大事,让爹爹都以之为傲。
  等裴少淮喝完雪耳羹,其他菜肴上桌,夫妻二人一起用膳。
  ……
  ……
  另一个裴府却没这么好的光景,裴珏虽拿到了差事,达成所愿,但府上仍是愁云惨淡。
  大圆桌上,一家人围在一块吃晚膳,只闻吃饭声,相互间静默无言,并非规矩使然,而是不知当说什么。
  裴秉盛近一年来备受煎熬,说是在家装病,实则如今与真病无异矣。担忧自己的前途小命,担忧连累全家,这样时时刻刻的忧虑,比骤然一场大风寒更消磨人。
  裴秉盛知晓父亲今日推行新政,想问一问朝上大议结果,张张嘴又止住了——父亲脸色不好,他不敢问。
  裴珏先开口了,他放下筷子,道:“你明日跟我一同入宫。”
  裴秉盛眼睛亮了亮,他终于不用再装病,可以回到户部了。
  下一瞬又闻父亲道:“你自己主动请奏,到各地去丈量田亩。”
  “孩儿此番率队丈量,必定将功补过。”裴秉盛意气满满,感激父亲道。
  “率队?”裴珏语气冷冷,望向儿子,一肚子怒火在此时爆发出来,他言道,“若是按照律例来办,眼下你连孟婆汤都喝完了,你竟还能惦记着官位,想着率队。”
  裴秉盛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裴珏继续道:“我是叫你亲自下田去丈量,不是甚么率队,此番你不经风吹日晒瘦脱相了回来,博天子一两分可怜,你的脑袋就不是你的。这回我说得够明白了吗?你能听明白了吗?”
  最后那句反问,让裴秉盛眼中几近无光。
  裴秉盛问:“孩儿要去哪个布政司?”
  “南直隶苏州府。”
  想到那个地方,那里的人,去了苏州府就不可能避开裴秉元,裴秉盛显然并不想在堂兄面前露丑,这么多年他得意惯了。可他今日再不敢反驳父亲了,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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