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子欲哭无泪,一开始大喊着“四哥”,抱着门柱子不肯撒手。最后被允礽拎在怀中,称呼变成了“四郎”。
胤禛的脸顿时黑了,拿手里的狼毫丢向小幺:“放肆!朕看你是皮痒痒了!”
允礽闻言,连忙脚底抹油,扛着幺弟溜去了西配殿。
胤小祕每日都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自己不皮一下,屁股蛋都痒痒。如今通身舒畅了,坐在太师椅上就打起哈欠来。
小团子如今每日尚书房上半日课,因着年幼,午后暂不必跟学时文拆解,他又总偷懒不去布库房,便蹲在咸福宫看看书,或是慈宁宫里探望和慧。
今日刚看完《庄子》,胤祕便跑来养心殿。当然是为了分享八卦,才不是听课呢。
小家伙打着哈欠:“二哥,你揍大哥的时候,爽不爽呀?”
允礽原本正暗中看着这位人参娃娃幺弟,想着要如何与他对个暗号,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他仔细思索一番:“《庄子》里的最高境界叫做‘逍遥游’,你读到了吗?”
胤祕点点头:“我就很逍遥,但我游水还不好呢。”
“……逍遥游是乘万物以游心的意思,也是叫人释放本性,不去强求和限制。”允礽起了玩心,捏住幺弟头顶的小帽摘起来,“从这一点来说,跟大哥打起来是快乐的。”
小团子就听见“快乐”两个字。
他连连鼓掌:“好好,以后我不开心了,也去打大哥一顿。”
允礽竟然认真思索了一番可行性,连忙轻咳一声,诱哄小幺:“打大哥是二哥的快乐源泉,但不是你的,毕竟你们从前都不熟,你没有得到快乐的因由。”
胤小祕一手撑着下巴,忍不住点点头:“对呀,我跟四哥熟,我下次趁着四哥睡着了,套个麻袋打他一顿!”
允礽:“……”
你这不是快乐,是螺旋升天了。
面对幺弟一脑子的稀奇古怪,饶是允礽的好脾气,也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总算等到授业结束,允礽没开口,小团子率先问:“二哥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允礽:“……”
这不是我该问的吗?
恍恍惚惚中,允礽脱口而出最关心的问题:“你给二哥的人参籽……是……”
允礽不知该如何去问才不会吓到幺弟,反而时小团子眨眨眼笑了:“二哥做梦了吗?有没有吓到呀,那个梦后面还是好可怕的,我这里还有大白兔奶糖,给你一颗不哭哦。”
胤小祕说着,将奶糖放到了允礽手中。
这还是刚跟二筒换的呢,二筒怕他多吃对牙齿不好,一次只给两颗。
允礽低头,看着掌心的糖果——
薄薄一层可食用的糖纸,包裹着乳白色的奶糖,就像是幺弟一样。
允礽哑着嗓子开口:“那个梦里的大清,是真的吗?”
小团子这回没有像安慰十四哥一样安慰二哥,反而正色道:“以前是。”
看二哥一瞬暗下去的眸光,胤祕又补充:“其实除了这个梦,我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可是,现在早就跟梦里不一样了,这回有了我们,一定能保住汗阿玛的心血的。”
允礽莫名想到自己的乳名“保成”。
打天下容易,守成难。原来他与大哥的乳名里一样,早就有他们兄弟二人该走的道。
允礽心情复杂,一时还不能坦然接受小幺口中那个“以前的未来”。他心事重重出了宫,没回理亲王府,反而又去了直亲王府。
躺在床上的允禔刚给伤口敷完药,就被允礽来势汹汹的直接扯起来一通暴揍,揍完扬长而去,连句话也没留下。
允禔气得破口大骂。
唉,今个也是直亲王被当成沙包的一天。
就这么反反复复折腾着,等到雍正召允礽再入养心殿商谈一桩密事,他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乖乖候在西配殿的胤小祕问:“大哥的伤呢,怎么样啦?”
允礽脸不红心不跳:“二哥日日探望着呢,你放心吧。”
胤小祕疑惑:“啊?那我怎么听说他还摔伤了胳膊,给折啦?大哥也太弱了吧。”
允礽捏着幺弟小脸:“是啊,他不好好练武,身子弱了好多呢。”
小团子眨眨眼,心中纠结着要不也把布库谙达喊来,开始强身健体。
是夜,直亲王府中。
阮格格一手抚上允禔寝衣前襟打着圈儿,柔声细语道:“爷,要不要……”
允禔单手架在前胸,缠着纱布,冷哼一声翻个身:“去,以后别打扰爷!”
阮格格:???
这老东西,是不是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往后翻~
第58章 58
阮格格也懒得搭理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儿, 扭头睡了。
谁能想到,他们爷第二天天没亮,就能折腾着闻鸡起舞。从布库到拉弓, 胳膊都吊着呢,非得逞能。
被大清早折腾起来的阮格格和小丫鬟一脸莫名其妙。
允禔开始早起拉弓射箭的事情, 很快就传到了宫中。
雍正笑叹:“要拿捏直亲王,还得是二哥。”
允礽闻言只是笑笑, 并不敢居功。主要是他觉得自己从中受益匪浅。
雍正连日来叫允礽进宫,名义上是商议罗卜藏丹津西逃准噶尔一事,实则是为了立储制度的变更。
这是国之大事,不光是允礽,还有十三爷允祥和张廷玉、马齐二位尚书房大臣。
按着圣祖爷的法子, 从前那是嫡长子继承制。
圣祖早早在明面上册立了皇太子,说是叫皇子之间再无争端,可事实上呢,九子夺嫡的昔年旧事尚且历历在目。
这回,胤禛便特意想出了这个秘密立储制。
重点不在于秘密,而是储君不立嫡, 不立长,而是挑选合适国家的继承人来承袭大统。
这从长远来看,是一件有益于大清的事。
胤禛笑了笑, 叫几位亲王近臣都坐下:“朕想好了,便将写好的诏书封于匣中, 藏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之后。若是朕到了那一日,也好叫几位方便传诏。”
几人面面相觑, 还是允祥开口:“皇上正当盛年, 何出此言呢。如今就秘密立储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胤禛摆摆手:“明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朕为生民考量, 这个褚自然是早些立的好。”
殿中只有这君臣五人。
胤禛严肃问道:“朕今日叫几位前来,一是想问问藏旨的法子如何;二来,就是想知道众位心中人选。”
“朕想听实话,于大清有益的话。”
两位老大人将视线投向亲王,允礽和允祥却半天都没表态。张廷玉见状只好出了个头:“从前,圣祖爷似乎对四阿哥颇为赞许。”
这说的是弘历。
胤禛点点头,不知为何想到幺弟对元寿的评价,转头看向马齐:“富察大人也认为如此?”
富察马齐从前已经站错过一次队,这回说什么也不愿意冒头了,只拱拱手:“臣不了解众位阿哥,不敢妄下结论。”
雍正无奈地笑了笑,转向其余两位兄弟:“富察大人不了解,你二人总对侄子有些认识吧?”
允礽神色怪异,扭头看了十三弟一眼。
这两人恰好都是梦中见过所谓的“乾隆盛世”的,心中不可谓不复杂。
一方面,对于这位汗阿玛称赞过的侄子抱有期待,也知道他很会搞钱;但是另一方面,弘历在梦中奢侈至极,实行闭关锁国,叫大清从此落后西方诸国许多步。
一步错,步步错。
谁也不敢保证,这一次的弘历就不会再做出如此举动。
看两位兄弟左右为难,似乎对张中堂所言不敢苟同,胤禛心中有了一杆秤。他面上依然平静,笑道:“罢了,还是朕有些急了,列位再多观察二年吧。”
众人皆舒了一口气。
允礽却依然心事重重,他由闭关锁国,不免想到了近日直臣孙嘉淦的上书谏言。
孙嘉淦说:“请皇上亲骨肉,停捐纳,西北收兵,并逐步开设广州十三行之外的通商口岸。”
世祖爷(顺治)在位时,曾实行过全面海禁,后来圣祖爷一朝逐步放宽,贸易的活跃度甚至超过了前明。
如今皇上有延续圣祖爷这一理念的意思,孙嘉淦的思路却更加开放一些。
允礽等其他人都退了出去,与雍正就“类同广州十三行口岸加设”的问题又讨论起来。
雍正不是不知道放开贸易的好处,他只是有些担心,思想上的冲击百姓是否能接收,若是平白无故被西方人骗了去,他这个皇帝如何见得列祖列宗。
若是从前的允礽,恐怕也是这般想法。
可是见识过百年后的西方先进文明对大清带来的冲击后,他自然而然扭转了观点。
落后就要挨打,若能早些觉醒,也能少些血泪屈辱。
这些话允礽没办法跟雍正讲,只好再三强调了重要性,退出养心殿去。
*
马齐与张廷玉因为立储没给出实质性建议,被雍正大手一挥,分别指成了太子太保和太子太师。加上朱轼这个太子太傅,三师凑齐了汇聚在尚书房。
本朝尚无太子,便已经立好了三师,还同时在尚书房内授大课,实在是一桩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