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只报我的名字,万一被这小魔王惦记上了,一年都过不好。
雍正在里头听着,冲几人笑笑:“钱就先这么定下了,至于抄家的事,索性要出了正月十五,容朕再想想人选。”
下首几位一听,只当是皇上还想多加几个贪官污吏进名单填充国库,于是,都行了拜礼自发退下。
隆科多走到门口,撞上了小团子,还被缠着叫了几声“舅舅”,一高兴就给小家伙来了个抱抱举高高,惹得胤祕兴奋地发出鸡叫声。
等人都走了,雍正带着兄弟俩去了西耳殿。
殿中添了火炕,靠近西山墙开着一扇小窗,能望到围房院子里的树木。
雍正盘着腿入座:“都坐吧,九弟这么急着来寻朕,想必是有要事?”
小团子在路上就已经给九哥科普过一遍“牛痘的好处”,以允禟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片刻就消化掉了。
此时,允禟从座位上起身,满面肃穆行了跪拜礼:“臣弟的小女儿不幸得了天花,听二十四弟说皇上有一种牛痘秘法,可解此症,恳请皇兄下命救小女一命。”
雍正闻言一怔,连忙叫苏培盛将人扶起来,没好气道:“朕在你心中便是如此冷血无情?用得上你这般低声下气。”
胤小祕:“就是就是。”
雍正身子向前倾,追问:“朕记得这小丫头跟四保一般大,叫什么名字?如今在何处啊?”
四保是允禟的第七子,他显然没想到,这位政敌皇兄竟然还能记得这些琐碎之事,半晌才点头:“正是。乳名叫乐渝,已经被臣弟送到庄子里……有两日了。”
雍正一听,手指点着他:“糊涂。为何不报!”
小团子鹦鹉学舌:“就是,为何不报。”
雍正瞪他一眼:“你给朕闭嘴。”
九阿哥支吾半晌,失了往日的巧舌如簧,没说出话来,雍正心中便明了了,怕还是不信任他,再加上八弟出于政治考量,从中拦截了。
思忖片刻后,雍正喊了奏事太监:“传朕口谕,着太医院吏目刘裕铎携医士五人,切造医生三人火速前往医治。”
下完旨意,像是知道允禟会怎么想一般,雍正又解释道:“刘裕铎对这牛痘新法最是了解,且此人善用古方,灵活多变,朕相信他,一定能将乐渝完好无损的救回来。”
一番雷厉风行的动作下来,九阿哥已然没有任何疑问。
良久,允禟才直视着皇兄的双目,拱手相谢道:“皇上若有用得着臣弟的地方,但凭吩咐。”
这一回,雍正浅笑着没有推辞:“朕这里倒真有一桩事,想要你去督办。”
允禟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雍正道:“十三京官抄家之事,朕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九弟,最为稳妥。”
小团子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憋不住道:“哇哦,九哥最会搞钱啦。”
九阿哥:“……”
搞钱,和搞别人家的钱,这是两码事。
最终,允禟在四哥跟幺弟的双重围攻下,半推半就的接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他老九混了这么些年,只有施恩的,还从不曾欠人恩情呢。
不就是漂漂亮亮寻好由头抄家嘛。
查就是了!
只要沾了钱,他就不信,这燕京城能有几个干净的。
*
过了元宵节,天气一日比一日晴。
胤小祕从皇兄那里听闻,九哥这回立了大功。他带着人抄贪官抄的风生水起,不亦乐乎,若不是被叫停,恐怕整个燕京都得被他翻个底朝天。
对此,雍正笑着感叹一句“果然是得以恶制恶,以黑扫黑。”
小团子没听明白,但是对九哥越发佩服了。
没过几日,宫外头也传来好消息。
小乐渝的天花之症听闻已经有了好转,更叫人欣喜的是,这症状几乎还没有上到小格格的脸部。因此痊愈之后,应当也只会留下一两个麻子坑。
小团子雀跃到手舞足蹈。
胤禛看了发笑道:“行了,瞧把你美的。朕的好消息这才说了一半呢。”
胤小祕连忙坐端正,像只快乐的小狗:“还有呢还有呢,四哥你别卖关子!”
雍正被他催的头疼,索性一口气都给说出来:“老十三家的小丫头过几日天暖和就会进宫了,朕给封了和硕和惠公主。小乐渝还得好全了才能来,容后再说。这可都是你的侄女辈儿,做幺叔的,要多担待些……”
小团子听到这里,哪里还听得下去后头的话,从明间这头飞奔到那头,又是打转又是蹦跳的,恨不得再翻上几个跟头。
胤禛被这来去如风的小萝卜丁搞得没脾气了,只好命苏培盛和赵昌前后夹击,总算把这小子捉住,送到了跟前。
看着幺弟时不时挣挣小腿,胤禛眉头都展了许多:“朕可告诉你,和慧身子从小就弱,不比你这皮猴子,可不能带她闹腾。若是出了岔子,即便朕不罚你,你十三哥也得奔进来收拾你。”
小团子知道他十三哥早年号称“拼命十三郎”,缩了缩脖子,连连保证绝对不会。
随后,又好奇问:“小和慧生病了吗?”
雍正对此也不是很了解,摇了摇头:“当时娘胎里带出来的,无妨,等来了,叫你皇嫂亲自带着,再叫擅长小方脉的御医调理一番,定能大好。”
胤小祕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等小侄女恢复了,就请皇兄带上他们和四侄子五侄子一起去打猎,他还可以教小和慧骑马呢。
胤祕畅想着不远的未来,虎牙和梨涡不受控制的展露出来。
胤禛瞧着也心情不错,没头没尾的笑了一嗓子。
苏培盛垂首立在一侧,忍不住感叹小阿哥还是厉害,只要他来,这养心殿就是一室生春呢。
雍正如今对自个要求十分严苛,不过说了几句闲话,便觉得浪费了时日,想要重新伏案批阅奏折。
苏培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主子这都不眠不休的看了大半日折子了,参汤也不用一口。
于是,苏公公冒险轻咳一声,给小阿哥递了个眼神。
小团子这才注意到,面前的案上堆着成山的奏章和请安折子,皇兄坐在御座上长时间伏案,一双手已经冻的有些发红。
胤小祕连忙上手碰了碰四哥的手背,冰凉凉的,像御花园里的大石头。
胤禛触到这团热乎乎的小肉手,下意识忘往回缩了手,冷着脸吓唬他:“再调皮,朕就用把手塞到你后脖子里。”
小团子竟然还认真考虑了一下,实在可怜他皇兄,梗着脑袋伸出脖子:“那,那四哥你只可以暖和一下下哦。”
雍正无奈地低声笑了笑,食指轻轻刮过幺弟的鼻子:“朕还没那般怕冷,你这点热乎气自个留着吧。”
逗完小家伙,皇帝心情大好,随意冲他摆了摆手,又准备继续工作。
胤祕的眉头又蹙成一团了。他可是读过膳食指南的人,里面有提到不仅要吃的均衡,也要劳逸结合,多走动,一直坐着很容易出问题的。
小团子再开口,郑重地这般那般劝他四哥,劝得胤禛头都大了。
他只好落了笔揉揉眉心,侧目无奈看幺弟:“你如今管的是越来越宽了,两宫太后都没插手朕的起居。”
这话若是旁人听了,恐怕早就心中一咯噔,腿软跪下了。可小团子浑不在意,往他四哥怀中一钻,仰起小脑袋认真数落:“就是因为你额娘我额娘都太懒了,甩手不管事,我才更要督促四哥休息嘛。”
雍正憋了半天:“……胡闹。”
干巴巴两个字,没火没气的,一点也不吓人。
胤小祕捏着四哥的手指骨节,又调皮地玩起了常年用弓磨出的老茧:“人又不是西洋钟,不能整日到头只干那一件事,不然身体会垮掉的。我知道嘛,四哥如今刚接手阿玛的差事,一件事的开头总是最难的,然后中间难,然后结尾难……”
雍正兜头被灌了一碗毒鸡汤,磨磨牙:“说重点!”
“阿玛都说啦,人越是紧张越要放松。佟额娘又跟我额娘讲,后宫生活就得给自个找乐子,多去外头转转,跟花鸟鱼虫,山川日月一接触,最能消除身心疲劳啦。”
小团子双手握住胤禛的大手,扯了扯他,笑道:“所以,我们不出宫门,就去御花园转转也不错呀。”
胤禛望进幺弟一双赤诚的眸中,忍不住错目看向大殿之外。暖阳映照之下,仿佛被一场雪洗净的天空格外蓝,几朵闲云飘过,叫他也难免心生痒意,想要起身出去走走。
对于这种心境上的波动,胤禛淡定的将责任都推到幺弟身上:“就你会编排朕!”
话说出口,皇帝通体舒畅,叫苏培盛取了黑狐端罩穿上,又给小幺塞了个铜鎏金手炉,只点了苏培盛和总管太监张起麟往御花园漫步。
小团子身后远远缀着的是银翘和五花,再加上刚被皇帝指派来的赵昌三人。保母宋嬷嬷主要管着咸福宫院内的一应事务,平日里并不跟出来。
御花园的古木上覆着一层棉花絮儿般的积雪,道路上已经清理出来,裸露出各色鹅卵石铺就的福寿禄花纹。
兄弟二人慢悠悠踱着步子,小团子刻意跟在雍正身后,跑去踩他皇兄留下来的浅浅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