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赤手空拳,对上敌人兵刃很是吃力,只能狼狈躲闪。
宋仪处于战斗中心也被吓到了,但她忍着没出声,周围嘈杂声漫天,惊慌声,孩子的哭闹声,哀嚎声,叫骂声混合,快把人的耳膜冲破。
忽然,宋仪的手被捉住,耳边传来沉稳带点漠然的声音:“宋姑娘,暂且得罪。”
宋仪茫然。
下一刻,她腰肢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搂住,还不等她脸红,整个身体翻转,她的脚踢到重物,激的她发出闷哼。
随后她贴上一个结实的怀抱,隔着面具,她恍惚间看到银光闪过,周围传来惨叫声。
她仰首,明明还是那个凶恶的昆仑奴面具,她却不再觉得冷冰冰。周围危险肆虐,那些嘈杂声却神奇的如潮水般退去,耳边只听到青年有力的心跳,她不再恐惧,她被眼前人的沉稳安抚了,她想。
宋仪原本无力垂下的手抱紧青年的腰,程叙言身形一顿,斜后方的长刀携风而来。
他抱着宋仪就地一滚,下意识护着对方的后脑。他被程偃弄出阴影,见不得身边人脑袋受伤。
程叙言把人往摊子上一放,另一只手得到解脱。招式越发狠辣凌厉。
他学过医理,有过实践,但程叙言没想到这份本事最后没用来救程偃,反而被他用来杀歹人。
他右手执斧,招式大开大合,左手执一把抢来的短刀,专往敌人的各大穴刺,又刁钻又阴毒。
两刻钟后,地上倒下二十几具尸体,剩下的歹人想跑,却被赶来的官差抓个正着。
宋怀璋解下披风盖在宋仪身上,温声安抚妹妹,然而宋怀璋的手却抖的厉害,少顷他轻轻抚摸那个狡黠的狐狸面具,把人揽入怀中:“都怪二哥没保护好你。”
如果他像平时一样带一队侍卫,而不是今晚嫌人多麻烦只带四人,又怎会让这群歹人惊吓宋仪。
“没事。”宋仪温声安抚他,刚要取下脸上的面具,却被宋怀璋按住手:“别取。”
歹人被抓走,但是四下的行人被吓个不轻,也失去逛灯会的兴致。
宋怀璋让衙差护住宋仪,他转身走向程叙言,不料眼前银光一闪,他脸侧的碎发应着身后的惨叫声飘摇落下。
而在衙役倒下时,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如果不是程叙言出手,那衙役就会挟持宋仪。
程叙言越过宋怀璋,从衙役身上取下自己的斧头,微微侧首问宋仪:“还好吗?”
宋仪迟疑的点点头,周围的其他衙役看怪物一样的看着程叙言,这是什么杀神?!!
之后宋怀璋寸步不离妹妹身边,歹人居然混入官府了,他现在谁也不信。
宋怀璋处理现场事宜,
程叙言与他们告别,赶在宵禁前回到小院。
杜兰还未歇下,在花厅与孙子对弈。他没有问程叙言身上的鲜血哪里来的,只是告诉程叙言,小厨房有热水赶紧去清洗。
等程叙言沐浴后出来,杜兰他们已经歇下,易知礼看着他欲言又止,被程偃哄去睡下。
程叙言走过去:“有什么要问我的吗,爹。”
程偃抱住他:“今晚是不是很危险?”
程叙言笑了笑:“还好。”
“我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程偃垂眸,声音低落。
程叙言:………
程叙言只好脱下单衣,他的后背有两处刀伤,在保护宋仪的时候被砍伤的,幸好伤口不深。
油灯下,程偃仔细为他上药,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许久屋内响起程偃的声音:“是倭寇吗?”
程叙言:“嗯。”
那些人使的刀,使刀的方式都跟国朝内其他人不一样,而且靠近对方的时候,程叙言明显嗅到一股腥气。
程偃将程叙言的伤处上好药,又仔细包扎好,“我们离开这里罢。”
程叙言:“明儿我跟杜大夫说说。”
程叙言伤在后背,不得不趴下歇息。他的身体很是疲惫,脑子里却十分繁杂,思绪万千。
以他跟宋谦的短短接触,程叙言不认为宋谦是这种大意的人。任由水寇两次在他管辖地内犯事。
而且当初货船深夜遇袭,程叙言往坏处想过,会不会是官匪勾结,那个时机太巧妙了,水寇完美避开巡逻水师,劫掠肥羊般的货船。
但后来他见过宋谦,又打消这个怀疑,他直觉宋谦不是那种人。尽管宋谦不算一个大众意义上的好人。
排除不可能,剩下的猜测无限接近事实。程叙言眸光一暗,恐怕昨日官府大张旗鼓给他送旌表也是刻意为之。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程叙言在那晚的水寇眼中就是这样的存在。如果水寇知道他的落脚点……
但程叙言不明白,宋谦既然拿他做诱饵,从而引出水师里的内鬼,为何又允许宋怀璋和宋仪与他相约元宵。
还是宋怀璋和宋仪出门瞒着宋谦?
再者,就算水寇找他寻仇,出动几十人委实夸张,也太看得起他程某人。所有还有旁的原因?
程叙言思索着思索着,眼皮子终于耷拉下来,沉沉睡去。
第76章 北上
“啪——”
宋谦一巴掌甩在次子脸上, 他面颊抽动,眸中涌动着巨大的怒火:“谁让你私自带仪儿出门。”
宋怀璋心中有愧,直挺挺跪在地上, 连发丝也像感受到主人情绪般低垂。且不提他跟仪妹妹的感情,只仪妹妹是叔父唯一的孩子,仪妹妹若有个万一, 他万死难辞。
书房的烛火跳跃, 依然驱不散浓稠的黑。
宋谦闭上眼平复心绪,他重新在书案后落座,盯着面前跪俯的次子, “罢了,你起身。为父有话与你说。”
水寇一直是沿海之地的顽疾, 宋谦在南塘上任后,一心想解决这个问题。不管是为民还是为己。
可惜水师里的内鬼藏的深,宋谦清理的也只不过是敌人用完就丢的弃子。他一筹莫展之际,程叙言出现了。
关于为何为程叙言请旌表的深意,宋谦一一与次子掰扯明白, 宋怀璋一脸震惊,半张着嘴难言。
居然是这样。
宋谦额头隐隐作痛,比起长兄, 怀璋终究是差一截。
宋怀璋脸色几度变换, 他以为父亲欣赏程叙言, 他也觉得程叙言有几分才能, 所以仪妹妹央求他制造跟程叙言的偶遇, 他才没拒绝。
原来从一开始, 父亲只是想利用程叙言。怪道是非亲非故, 他父亲怎么对程叙言那么好。
元宵节灯火漫天,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自然给贼人可趁之机。水寇一为财,二为泄愤。
宋谦故意更改元宵节日的水师巡逻图,等着人上钩。参将府万事俱备,没想到宋怀璋却在此时扯后腿。
如果没有宋怀璋和宋仪,元宵灯会程叙言会引走一部分水寇,剩下的水寇趁机抢掠,而宋谦的人早已布置妥当,瓮中捉鳖。
可偏偏出现宋怀璋和宋仪,更因为宋怀璋突然买面具,跟踪的水寇见程叙言带上面具,他们怕跟丢人这才提前出手。
程叙言疑惑为何攻击他的贼人那般多,那是因为想杀他的和想抢掠的贼人还未分头行动。
若不是程叙言能打,恐怕早成尸体了。
眼下来看,过程惊险,但结果的确是宋谦要的,他顺利抓住内鬼,只待问出水寇老巢一举歼灭。沿海百姓至少安平数年,宋谦也得以立功升官。至于他这个计划中,陷入险境的程叙言和水寇反抗时无法预估伤害的少部分普通人,被宋谦忽略了。
宋谦信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比起沿海数年安宁,区区几条人命不值一提。他这种想法不能说错,甚至大部分官员,不论文武,皆是这般想法。
大部分人的利益永远最先被选择。
只是凡事有例外,或者说人皆有私心。这个计划中,例外是宋仪和宋怀璋。
思及宋仪,宋谦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的窜上来。那摇曳的烛光仿佛在他眸中点燃,下一刻,笔洗在空中迅速划过,伴着腥稠的鲜血砸落在地:“滚出去。”
宋怀璋抿了抿唇,额头的鲜血顺着眼角滑落,留下一道腥红的血迹,仿若血泪。
他退出书房时,另一人匆匆而来:是他父亲的亲信。
可宋怀璋不敢停留,不过须臾,身影完全没入夜色中。
亲信单膝跪下,抱拳道:“大人,底下人刚刚来报,那些水寇尸体……”
夜色如墨粘稠,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夜色终将退去,天边泛起一丝晕白,将明未明。
宋谦站在窗边,初晨的湿露浸透他的衣间发丝,寒冬的凛冽还存有威力,凉意入体。
隐晦的墙角,野草随着晨风微微摆动,草叶上的湿露汇聚成珠,沉沉坠在叶梢,反射着莹润的光泽啪嗒落下,消弭无形。
宋谦抬眸:“天亮了。”
他转
身离去,日光在他身后亮起,而他的眼中只映出幽暗。
那个小子当真只是一个寻常秀才?
若以此为标准,普天之下恐怕挑不出数百人。
文武皆习,同时将医理与武学揉合,去杂粕取精华。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若不能同路,假以时日必是他宋谦的心腹大患。
宋谦料理水寇后续事宜,他差人给程叙言送去五十两白银,以奖程叙言闹市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