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很快呈上菜品,关父为程叙言布菜:“程兄弟,你来尝尝海扇,刚蒸出来鲜着咧。”
程叙言看着满桌子海鲜,身侧的酒水如何也拿不上桌,他是跟人谈合作,不是害人身体。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申时初,程叙言提出告辞,临走前他将手中的椭圆形酒瓶递给关父。
程叙言叮嘱他:“这酒水十分烈,关大哥过几日再饮罢。”
关父嘴上应好,当天晚上就给自己满上一杯。
关家饭厅。
关家人多,除却关母坐在关父身旁,其他皆是男女分桌,中间以半透明山水鱼鸟屏风隔断。
关父就着卤鹅,习惯性饮下一口酒。
“噗————”
关家其他人都惊住了,关母率先反应过来,拿清水给丈夫漱口,被关父推开。
关父口中火辣辣烧,不敢置信的盯着杯中白酒。
关父的大儿子惊疑不定:“爹?”
他们家经营酒楼,平日跟其他人应酬来往,饭桌上少不得酒水,他们习惯饮酒。但他爹今晚居然喝一口酒就喷了。
关父哈了几口气,待口中辣意退去,他才用另一个杯子给大儿子倒了一点尝尝。
关大郎有心理准备,他浅浅抿了一口,关家其他人都看着他,随后见关大郎脸色一变。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喉咙火烧火燎,再仔细感受,还有些烧心。
关家其他人也来了兴趣,每人用杯子浅浅分一小口,关母还好,关家的女儿们被呛的直咳嗽:“好辣,太辣了……”
关澄急的团团转,伸着小手嚷嚷:“给我,让我也尝一口嘛。”
关父按下他的手,严肃道:“这酒烈性,你喝不得。”
“可是之前爹还让我尝过果酒。”关澄鼓着脸,又委屈又不甘。
关母下桌,把小儿子哄走了。
是夜,关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的月亮高高悬在天际,关父望着望着,只觉得那月亮陡然变成一张熟悉的脸。
再看去时,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关父捂额:天快些亮就好了。
他兴奋至后半夜才睡下,次日早早醒了,奔向程叙言现下落脚的院子。
同一时间,南塘水师参将府,两名侍卫匆匆离开。
第70章 参将宋谦
日头高升, 大地退去夜色的寒意,逐渐回温。小麻雀成群飞舞在空中,又稀稀落落点缀在树梢, 墙头, 瓦间。
忽然一只黑色影子闪过, 立在墙头的小麻雀顿时惊飞。
“嘎嘎嘎~~~”
“笨蛋,一群笨蛋。”
八哥嘚瑟的蹦在墙头,嚣张的扑腾翅膀:“这地是我的,窝的!!”
“豆豆。”清越的声音传来,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八哥,一个俯冲落在年轻人怀中。
八哥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主人的手, 又大声嚷嚷:“豆豆饿啦,豆豆饿啦。”
院子里的马骡悠哉悠哉吃着红薯干,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悠悠鸣叫, 仿若不屑八哥的娇纵。
程叙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喂它。
一般人养八哥, 为让八哥亲人会故意用食物驯化。想要食物得给摸。
然而程叙言最初不想养八哥, 他们那时赶路, 得多心大还想着养鸟逗乐。
只是时间,地点,意外碰巧凑上了,他不把八哥幼鸟带回去, 幼鸟只有死路一条。
后来程叙言养着幼鸟也没别的想法,左右多口吃的事。等幼鸟长大些,想飞就飞。
他始终是顺其自然的态度, 没想到这小家伙反而不走。
八哥吃饱后故意用脑袋蹭蹭程叙言的手指, 程叙言莞尔, 顺了顺它的羽毛。然后手一抬,任由八哥扑腾翅膀在院子里玩耍。
他仰首看着头顶的太阳,柔和的日辉落在他的身上,长长的睫毛在如玉面庞投下一把小扇子。
“叩叩——”
老仆开门,他看见院外的两波人很是诧异:“请问官爷有什么事?”
豆豆飞至老仆头顶盘旋:“有什么事,有什么事?”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看来没找错。”
一名侍卫上前:“敢问程叙言,程秀才公可在此处?”
程叙言从老仆身后露面,“我就是。”
院外的关父大气不敢出,他眼睛利,一眼看出这二人身上不是普通衙役服。
两名侍卫抱拳:“是这样的,程秀才那夜在货船上英勇退敌一事,参将大人略有耳闻,特派我二人前来,请程秀才过府一叙。”
程偃眉头微拧,私心说他并不希望现在将这件事闹大,他们还不知道要在南塘待多久,临海地界虽有水师,可也同样有水寇出没。被水寇惦记上不是好事。
真要论叙言的功,以后前往京城再议也不迟。但程偃也知道那不现实。有句话叫过时不候。
程叙言拱手一礼,“二位稍等,既然是面见参将大人,容在下换身得体衣裳。”
参将乃是正三品武官,且握有实权,程叙言一介小小秀才,只有听命的份儿。
易知礼偷偷跟进门,“叙言哥。”
程叙言换上标准的书生作扮,背上书箱,他目光在程偃身上微做停留,很快略过,对众人道:“无事,我很快就回。”
他还未及弱冠,是以乌发半束,两侧余落毛绒绒的碎发,青衣布鞋,背着八成新的书箱,怎么瞧也是一位青葱的少年书生。
两名侍卫神情微妙,人还是那个人,不过换一身衣裳,他们怎么感觉眼前的人一下子嫩许多。仿佛一下子从大人变回少年。
程叙言笑道:“二位官爷,请。”
“咳咳。”其中一名侍卫清咳一声,指着院子里的八哥:“劳程秀才,将这只八哥也带上。”
“豆豆也要去啦~”八哥爽快的落在程叙言右肩,昂着小脑袋:“官爷请。”
两名侍卫眸子大睁,很快恢复如常,他们在前面带路,只是目光仍会时不时停在身后的八哥身上。
好有灵性的小东西,不愧是在货船逃亡中立下功劳的鸟。
程叙言走出巷口,上马车。
四周传来热闹的人声又逐渐远去,程叙言端坐在马车内,厚木车壁仿佛隔绝一切。
他在心里记下每一次拐角,两刻钟后,马车停下。
“程秀才,参将府到了。”
程叙言下车,一阵微风撩过,他的乌发和方巾后面长长的带子一起摆动,说不出的写意蓬勃。
无需人通报,程叙言跟在两名侍卫后径直入府。他眼帘低垂,沿着抄手游廊走过,穿过垂花门,踩过凹凸不平的青石小路,最后在一间偏厅等候。
“程秀才稍等,大人正在处理公务。”两名侍卫叮嘱一声便退下。
程叙言将书箱置于椅脚,随后参将府的下人奉上茶水点心,“秀才公,这是云山新出的红茶,您尝尝。”
那白底青花的茶盏持于空中,忽然一声轻微的碰响,茶盏倾斜。
另一只修长的手及时接过,程叙言微笑:“多谢,在下现在不渴。”
他将茶盏重新置于案几上,下人抬眸飞快看他一眼,没想到跟程叙言目光对上,赶紧收回,匆匆离去。
程叙言立在偏厅中等候,豆豆站在案几上,随后又落在程叙言肩头。
不多时,一名身形修长的中年男子逆光而来。他着紫色豹纹的武官袍,乌发全束,蓄短胡,眸光锐利似鹰,踩着一双嵌红宝石的黑面白底皮靴,腰环玉带,系美玉。
“劳程秀才久等。”声音浑厚有力。
程叙言拱手一礼:“学生见过宋大人。”
“不必多礼。”宋谦越过他在上首落座。他朝程叙言昂首:“坐。”
“是。” 程叙言在椅子上坐下,八哥比芝麻大点的眼珠子好奇的望着宋谦:“大人好。”
豆豆到底不是人,嗓音有些难以忽视的粗噶,又诡异的带着稚气。
程叙言摸摸它的脑袋,果然引走小东西的注意力,豆豆有一下没一下的啄程叙言的手,力道不重,至少没给程叙言啄出血。
偏厅响起男人的低笑声,宋谦道:“你这八哥确实养的好。”
话题开启,程叙言顺着说下去,两人你来我往,明明是武官和秀才,居然也能聊好几个来回,然而细究会发现全他么是废话。
宋谦垂下眼饮茶:真是条泥鳅。
小小年纪就有朝堂上那些老油条的影子了。
他搁下茶盏,一脸欣赏道:“程秀才于危难中挺身而出,秉性良好,本官又闻你此来南塘是为父寻医,孝心可嘉,如此忠勇孝义之人,本官意欲为你上请旌表。”
所谓旌表,即官府颁赐用以表彰的牌坊或匾额。【注】
对于读书人来说,哪怕是一般百姓来说,它的象征意义也胜过金银。
程叙言怎么也没想到宋谦会有这种想法,他忙不迭起身道:“大人,学生恐担不起这样的美誉。”
“有何担不起。”宋谦摆摆手,“若无你出手,那一货船数百人性命危矣。有功当赏,莫叫人寒心。程秀才觉得这理可对?”
程叙言愣在原地,少顷,他躬身一礼:“学生多谢大人。”
宋谦起身向他走来,亲自扶起他的手:“虽说勿以貌取人,但程秀才一身书卷气,本官确实难以想象程秀才的英勇身姿,不知程秀才可愿在本官面前露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