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做出一些“失态”之事,改日给朱家兄弟赔罪,他顺势道出自身会几下拳脚之事,就算朱大稳重,朱二应该也会想跟他切磋。
一来二去,由切磋演变成互相指点也是顺理成章。
窗外传来不知名的虫鸣,在月色下显的格外鸣动。程叙言捋了捋碎发,别在耳后。
天上的月亮银白似霜,有种静谧的美感,望着它有种莫名的平和。
程叙言在月下静立良久,夜更深了才关上窗户,回到程偃身边睡下。
次日,他早早去医馆,下午时候朱二果然来了。
朱家兄弟非闲人,休沐日有数,朱二不趁着休沐日结束之前弄个清楚,他心里跟有蚱蜢在跳。
黄昏
时候,同样的朱家院子,同样的人,程叙言为昨日醉酒之事赔罪。
朱大摆摆手:“那种事不必在意。”
“不过,叙言兄弟可是练过?”面对朱二的询问,程叙言很爽快的承认:“我以前跟着一位叔叔学过两手。”
“不止两手吧。”话落朱二举拳袭来,程叙言迅速跟他缠斗一起,一间厢房大小的院子里,两□□拳带风,腿脚扫过的泥尘漫布在空中,竟然不分伯仲。
“叙言哥…”朱大的儿子赶紧改口:“叙言叔不是书生吗?”
一刻钟之后两人分开,朱二抱拳:“承让了。”
他眼中毫不掩饰对程叙言的欣赏,往常他不喜跟读书人打交道,一是文武不对付,二是读书人能嘴不能打。他若是气不过把人打趴下,回头还得给人赔礼道歉,他才不干。
朱大上前拍着程叙言的肩膀:“好小子,深藏不露啊。”
程叙言连说没有的事。
日头西落,天边晚霞艳丽,一片的火红耀人眼,朱大的孩子在院里学着大人们切磋,笑闹不断。
朱家女主人在小厨房烹制晚饭,炊烟袅袅。
几个大人回堂屋坐下喝茶,从拳脚又聊到骑射,程叙言不好意思道:“我在自学骑射,可总不得要领。”
“怪道是你醉后就瞄上我家的弓箭。”朱大打趣他,堂屋内传来一阵阵笑声,他拍拍胸脯:“这事你遇对人了,哥哥教你。”
朱大有自己的计量,但也有大部分青壮的豪气,说出的话就兑现。
于是他每每有空闲,就来医馆寻程叙言,甚至还从户所带出一匹矮脚马来。他们寻一处偏僻地,教程叙言骑射。程叙言每天忙的团团转。
程偃在多日不怎么见到程叙言的时候,不高兴了。
这日清晨程叙言又要出门,程偃立刻丢下碗筷,先一步挡在大门处。
易知礼来拉他:“程偃叔,叙言哥有自己的事要做。
程偃认真道:“我也有正事。”
父子两人对峙,程叙言妥协,连同易知礼一并带去医馆。
他这些日子在仁心堂不是白待的,他脑子活,做事利落,又会一定的药理,在医馆里一个人能当三个人使,还不给工钱。仁心堂的掌柜睡觉都乐呵。
所以当掌柜听见程叙言想把他父和易知礼安排在医馆后院,掌柜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易知礼大大松了口气,程偃好奇的捻着草药,还想往嘴里塞,被易知礼拦住了。
程叙言塞给易知礼一本基础的药理书:“跟着医书上的介绍和图案辨认草药。”
易知礼:???
他怎么也要学?
第61章 许大夫遇袭
一轮火红的圆日升上高空, 一看又是个好日头。医馆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病人,程叙言刚刚喘口气,面前又走来一对母子。
母子二人皆是农户打扮, 衣服虽然没有补丁,可也洗的褪色, 布鞋边缘还有没弄掉的泥土和草屑。
“叙言,去左边第三个柜子第二层翻出最右边的脉案。”许大夫严肃的声音传来。
程叙言立刻照做。他动作很快, 心里同时思量,这应是之前来看过病的病人。他按照许大夫的叮嘱翻到记录页数。
老妇人坐下, 她伸出手让许大夫把脉, 少顷又道:“我已经大好了,只是近日吹了风……”
“娘,你要相信大夫。”妇人的儿子打断她的话, 又问许大夫:“老先生,我娘的病严重吗?”
许大夫看向老妇人, 对方眼神闪烁,老妇人倏地收回手, “不看了不看了, 浪费钱。”
她起身就要往外走,但妇人的儿子先拦下她, 老妇人推搡中又是一阵咳嗽。
程叙言翻看老妇人之前的脉案,咳嗽,发热,盗汗等等。
许大夫看向男人:“你娘咳嗽可有血丝?”
“没有!”老妇人大声叫起来:“我都说了我没事,医馆就是想骗我们钱。”
她对着儿子痛骂:“你学什么不好学土财主, 你有几个钱。你在你老子娘跟前嘚瑟。”
她一把推开儿子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脉象弦涩, 正气亏虚,手足烦热。”
正在整理药材的药童一顿,不经意离开医馆,另一名药童上前劝留这对母子。
程叙言不认为这是巧合,他仔细盯着老妇人的面色,听对方的声音,随后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些症状,这些症状分明是……
他再度看向母子二人,许大夫的模样很唬人,说着一大堆外人听来玄乎,内行人一听就是废话的话。许大夫在故意拖住这对母子。
许大夫很了解老妇人的心理,所以他道:“仁心堂也有诸多常见草药,治疗咳嗽发热很有奇效。”
老妇人神色一缓,抓着心口位置的手也稍微松了松,压着声音低低咳嗽了一声。
男人欢喜道:“娘,拣几副药喝下您就能好了。”
“我都说了我没事。”老妇人精神跟着放松,在许大夫的诱惑下说着平时不舒服的地方。
“许大夫,按照您说的,我吃个两副药就彻底大好了对吗。”老妇人眼中露出希望,因为喜悦,脸上皱纹堆叠的更明显。
许大夫神色从容,看不出丝毫变化。
直到一队衙差陡然闯进仁心堂,医馆内也跟着躁动,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老妇人先被衙差架住。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男人愤怒到极点,又因为本能畏惧衙差而强行压抑自己,以至于脸色十分扭曲,“官爷,我娘是好人,她从来没干过坏事。”
老妇人已经被吓哭了,连声喊着儿子的小名,衙差冷声道:“你娘有可能患有肺痨,我们要暂时关押她。”
医馆内倏地一静。
“啊啊啊啊——”
“…肺痨,是肺痨?!!!”
原本看病的病人一窝蜂冲向医馆大门,匆匆离开医馆。
男人傻了,喃喃念着不可能。
肺痨传染性强,人们惧它胜于虎。最后衙差把老妇人带走,男人跟在后面大声哭嚎。
仁心堂安静的落针可闻。
程叙言垂眸,盯着手里的脉案,于氏,年四十有四,个台村人……
许大夫弓下腰,一瞬间仿佛累到极点。
程叙言拿着脉案跟上,犹豫道:“许先生,这脉案怎么写?”
许大夫头也不回:“你
见到什么就怎么写。”
许大夫朝后院去,程叙言站在原地,他看着一下子冷清下来的医馆,静立良久,随后在那一页的脉案后面添上:症见肺痨,官府拘之。留天和二十八年,上春二十一日巳时五刻。
半个时辰后,程叙言端着一簸箕药草去后院,他看到许大夫跟程偃蹲在地上对话。
“这个是竹叶草。”许大夫手里拿着一朵蓝色小花。
程偃茫然的看着他,后院放着不少药草,空气里都是浓浓的药味。
程叙言没有出声,他靠着墙安静地看着两人,直到程偃发现他:“叙言——”
他伸手就抓簸箕里的草药。
程叙言:“咳。”
程偃讪讪放下,像个尾巴跟在程叙言身后。
许大夫乐道:“你父很有意思。”
程叙言不语,算是默认。
易知礼在背医书,本就不大的后院一下子挤进四个成人,顿时变得狭小。
程叙言拨弄药草,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你不问老夫吗?”
程叙言转身,目光下移落在许大夫的下颌,“问先生什么?”
程偃又将手伸向草药,刚要抓到的时候又被按住。
程偃:???
“我没有,我没有。”程偃大声反驳。
在程偃耍无赖的背景音中,许大夫疲惫道:“可会觉得老夫无情?”
程叙言:“没有。”
如果许大夫诊断出有传染病的病人不上报官府,到时候别说许大夫,整个仁心堂都要遭殃,病人的村中人也会受累。
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肺痨就是仅次于瘟疫的存在,而历来瘟疫的结束,运气好能以药石结果,运气不好只能断绝载体。
大多数时候,人们以预防为主。
程叙言想起在衙差来之前,老妇人眼中的亮光,他抿了抿唇:“先生,那妇人……有人为那老妇人医治吗?”若是只能等死……
“有的。”许大夫捋了捋胡须:“官府也一直想解决各种病症。每次出现棘手的病症病患,都会令医者聚集医治。”
但治不治得好只能看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