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叙言反问他:“那后面那句:不病人之不己知也。你是想说不生病别人不知道?”
易知礼哑口无言。他虽然笨拙,但直觉这样解释不对,可他又找不到正确方向。
易全山脑瓜子几乎成一团浆糊,儿子背的东西太催眠,他好悬才扛住。现在听叙言的意思,知礼好像回答错了。
不愧是府案首,不看书就能指点他人。
易全山看向儿子,暗暗着急。
“对不起叙言哥。”易知礼低下头,愧疚不已:“我想不到其他的回答了。”
“对不起叙言哥。”一道清越的男声突兀响起,打破静默。程叙言无奈:“爹别乱学话。”
程偃嘻嘻笑,把脑袋靠在儿子肩上。
程叙言看向易知礼,宽慰道:“不用道歉,就是不会才学,这世上的东西太多太奇妙,永远都学不完。不懂就问不丢人。”
见易知礼重新抬起头,程叙言才道:“那一句的【病】,你联系上下文 ,本意是害怕,恐惧…… ”程叙言掰碎了跟他细讲,易知礼眼中的迷茫慢慢散去,映出光亮。
程偃指着头顶兴奋道:“月亮又出来啦——”
程叙言讲的细致,连易全山都听懂两句。程偃鹦鹉学舌,居然也背的像模像样。
程叙言将一些易错的地方着重提醒,易知礼恨不得立刻回屋拿纸笔记下,可那样费灯油他只能忍着,用尽全力去记住叙言哥说过的话,以至于他晚上做梦都是卫灵公篇的内容。
半月后,程叙言再次出门赴会,见他者少不得揶揄:“今日重在谈论经义,少酒水,程兄可算碰着了。”
程叙言笑应:“酒水酒水不分家,若是诸位愿意,在下以水代酒亦是愿意。”
“美得你。”那人就是在章家花厅笑话孙生,给程叙言帮腔的,他以前对程叙言感官平平,经此一事后觉得这少年也颇有趣。
至于程叙言醉后离开,管他真的假的,他不在乎。
两人谈话又引来其他人打趣,整体气氛不错。
日子转眼到了十月,中旬时候由县城一个童生牵头在城外举行文会,程叙言受邀前往,再一次遇见章册。
对方脸色不太好,看到程叙言很勉强的笑笑:“程兄,近来可好?”
程叙言拱手一礼:“在下近来安好,不知章兄可好?”
章册看着程叙言挑不出错的礼数,恰好好处的微笑,心里忽然难受的厉害:“程兄对谁都这样吗?”
“这是自然。”程叙言道:“礼不可废。”
章册几乎维持不住神情,脑海中想起父亲的话。
“以后离那个程叙言远些,自视甚高,愚不可及。”
章册袖中的手紧攥成拳,他冷下声:“我还有事,失陪。”
程叙言颔首示意。
章册飞快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往相反方向离去。
程叙言脸上神情不变,继续与其他人交流。
“章兄。”有人拉住奔跑的章册,将其拽到树后:“章兄,我刚才都看到了。”
章册抬起头,“你…”
那人道:“章兄,程叙言心胸狭窄,你何必与他结交?”
章册没吭声。
对方见状加大力度劝道:“他年少傲物,以为考上童生就顶了不起,便目中无人。岂非井中蛙。”
“章兄,你未来会比程叙言走的更长远,他定会后悔今日对你的冷待。”
周边读书人的闲聊声慢慢远去,章册陷
入沉思。
第39章 院试
腊月里, 程叙言给裴老送过年礼,去寺庙看望裴让, 又给几位相熟的友人送去一份年礼后, 他们一行人回村了。
程叙言照旧带程偃去祭拜陆氏,程偃跪在墓前徒手清理野草,程叙言轻声道:“翻年我会去郡城参加院试, 您等我好消息。”
野草清理干净,程叙言扶他爹起身。
他们过了两天安静日子,很快有人上门。程叙言看着来人有些意外。
这是他们村的地主,程叙言对其印象还停留在对方花钱雇人剥莲子, 对程叙言来说那是段辛苦的时光。
他给人倒茶,地主受宠若惊, 忙不迭伸出双手接过:“多谢童生老爷。”
程叙言无奈:“都是乡里乡亲,你叫我名字就好。”
地主立刻放下茶杯摆着手:“不敢那不敢。”他见程叙言眉头微蹙, 又改口:“那,那我托大唤你一声叙言。”
院子里玩的程偃跑进来, 他坐在程叙言身边也盯着地主。
地主干笑一声, 桌下的手指无意识搓了搓, “叙言在县城过的可还好?”
程叙言点点头,两人不咸不淡的聊着,大冬天地主的额头都浸出细汗。
眼见铺垫的差不多,地主切入正题。这事还得从程叙言考上童生后把启蒙书籍给村长说起。
地主有两儿两女, 他家中富余自然送孩子念书,可他两个儿子都没天赋, 但也在学堂念着, 后来地主从村长那里借来启蒙书, 他两个儿子居然看懂了。
地主没奢求程叙言能把他两个儿子带在身边, 但是希望能再借一些其他书籍,有程叙言详细注解的书籍。
“很抱歉。这事我都交给村长处理了。”程叙言道:“大家看着我长大,我实在左右为难。”
地主一想也是,他有些失落,临走前程叙言叫住他,递给他一块品相不错的砚台。
地主笑着接过,他宁愿程叙言送给他的是一本书。半路上他看着砚台忽然缓过神来,他登门不可能空手,因为有所求,所以年礼准备的颇为丰厚,至少在镇上来说也是顶顶好的。
程叙言轻描淡写的接过,期间未提一字,待他要离开又送一方砚台。
文房四宝,便宜的有,稍微追求品质,价钱便没有上限。
这砚台一看就值不少钱,至少能与他送的年礼相当。而且他两个孩子念书,明显用的上砚台。
好通透的心思。
既不欠他,也不会让自身陷入为难的处境。
地主心里明白,若程叙言将书籍送他,其他人不知道还好,知道后肯定会有怨念。但地主没办法,他总要为儿子着想,大不了将书藏着掖着。
头顶白云悠悠飘过,地主叹息一声,早知今日,他当初就该跟易全山学学。
年后,程叙言带着程偃在族中走动,他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错。甚至经过程长泰一家,还备上一份薄礼。
老陈氏隔着院门看着门外柏树般的少年,他面皮白皙,眼珠子又亮又黑,十分有灵气,鼻子也好看,穿着一身天蓝色的夹袄,微笑着望着她:“新年顺意,一点心意请笑纳。”
老陈氏愣愣接过,“你……”
不等老陈氏再多说一字,程叙言拱手一礼,带着程偃离开。
他的确被过继出去,可到底都姓程,逢年过节不走动难免落人口舌。一点小钱解决隐患,值得。
老陈氏重新关上门,带着礼盒走向堂屋,观望的其他人也走出来。
“叙言给送的啊。”吴氏有些期待。
孙氏冷笑:“你攀什么亲戚,叫那么亲热。”
“行了,大过年吵吵什么。”老陈氏把礼盒提回正屋,谁也别想看。
但众人心思忍
不住活络,陆氏已经去世三四年,程偃浑浑噩噩,叙言若是想认回来……
晚上老陈氏打开礼盒,里面是四条码的整齐的腊肉,四包点心并一份五辛盘和一小瓶屠苏酒。
在乡下人家来说很丰厚的一份年礼了,老陈氏打开点心包,点心上面印着吉祥如意,她勉强识得。
她拿了一块小心掰成两半,一半给程长泰:“你也尝尝。”
点心的样式做的好,口感更细腻,老陈氏很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点心了。
此时她却觉得口中泛涩:“我今天站在院门处,看着那孩子都不敢认。”
程长泰那会子不在家,闻言问道:“看着可还精神?”
“精神,精神着咧。”老陈氏笑道:“小时候看着秀气的像个女娃儿,没想到长大后忒俊,还比我高半个头。”
话落,她脸上的笑意淡去,程长泰往床上一趟:“不早了,睡吧。”
程家四个房的人还在思量程叙言送礼是不是想认回来,谁知道之后再没看见人,一打听才知道程叙言和程偃又回县城了。
而随同程叙言一同去的还是易全山和易知礼。
程氏族老闻言气的跺脚,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子!!!
重回县城小院,程叙言将今年的租金交付,随后又带着程偃提着礼盒登上裴家门。
院试在今年的八月初,虽然距今还有大半年时光,但一眨眼就过去了。
况且,他们要提前到达郡城,留有足够的时间应付突发情况,那么他们七月初就得准备,最晚第十日必须出发。
程叙言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但也不会盲目自大,自后他就将文会推了,理由都是现成的,准备院试。
其他人又惊又讶,但想想程叙言在府试的名次,又觉得程叙言或许真有把握。
易知礼知道程叙言马上就要考试,平时基本不烦他,实在弄不懂的问题才敢趁着对方饭后休息问几句。
烈日当空,蝉鸣声再次响起,程叙言和裴让联系上县城里此次要去参加院试的童生一起出发。院试的流程跟县试相差无几。只不过这一次作保的廪生得跟程叙言他们一道走,因为进入考棚时,廪生得现场认人。当然,廪生走这一趟的开销也需要程叙言他们五人包圆,还得另外众筹给八两八钱。